當一個傳說中陰險狠辣,小兒止啼的天子親軍靖寧衛舉著腰牌,告知你需要配合時,你能怎麼辦呢?
里長腿肚子打戰的聽趙鯉的話,領著村民將小院圍住,不許人進出。
幾個五城兵馬司的人面面相覷,最終束手,等著上官背後的人來撈。
而被趙鯉打得牙齒漏風的方槐,則被破布堵嘴,與油婆子姑侄一併拉進了房中。
翠香爹想了想,叫上家中大兒子,兩人操著扁擔,雙雙守在了門前。
趙鯉坐在翠香家堂屋的凳子上,面前是三個綁得如同蠶蛹的人。
鄭連握刀守候在旁,得了趙鯉示意,先將油婆子提了出來,拿出她嘴裡塞著的破布。
破布一拿出來,油婆子立刻哭天喊地爆發出一陣喊冤聲。
趙鯉被她吵得心煩:「鄭連。」
鄭連聞言配合的收刀入鞘,從靴子裡拔出一把小匕首,獰笑道:「是!」
他本就雙頰消瘦,一笑頓時陰鬱度飆升。
正在地上哭喊靖寧衛欺負孤寡老婦的油婆子,抽抽嗒嗒降低了音量,只小聲道:「冤枉啊。」
「你什麼時候看見陳家二郎娘子跟人離開的?」
「是三月初一看見的。」
油婆子幾乎不需思考地回答道。
「幾時?」
「戌時。」
油婆子再次毫不猶豫地回答道:「就在村口,親眼看見她跟一個穿著灰衣裳的男人摟摟抱抱,然後一塊走了。」
趙鯉厲聲喝道:「你那麼晚去村口做什麼?」
油婆子一昂首道:「鄰村老姐姐尋我吃酒,便回來得晚些。大人只管去查證。」
「那之後呢?」
感覺趙鯉語氣緩和,油婆子更加有理有據道:「然後那兩人還站在村子前互訴衷腸,說了好些膩歪情話,那灰衣貨郎還道等陳家娘子好久了。」
「這麼說你聽到了?」
「對!聽得清清楚楚,也看得清清楚楚,就是陳家二郎的媳婦和常來村中販貨的貨郎。」
「胡說八道。」
卻是鄭連反手給了她一個嘴巴子:「兩個要私奔的人還會站在村口大聲互訴衷腸被你聽見?」
油婆子挨了一嘴巴,嘴裡泛出鐵鏽味,改口道:「沒有大聲,臉貼臉小聲說的。」
啪!
話音未落,又挨了鄭連一個嘴巴子:「臉貼臉小聲說,都能被你聽見,你得站得多近?那兩人是死人嗎?這都沒發現你。」
油婆子兩頰通紅,鄭連收著力道的兩巴掌還是扇得她牙間見了血色。
見狀被綁在一旁的兩人同時嗚嗚了兩聲。
趙鯉又問油婆子是什麼時候看見有人從村中帶走孩子的。
即便是這樣被抽了兩巴掌,牙間都是血,油婆子依然清清楚楚地描述了每個孩子被帶走的時間地點,甚至能說出拐子身上衣裳的花紋。
一邊說一邊緊緊盯著趙鯉。
趙鯉心說她要不是現代選修過鑒謊,真的會被她騙過去。
謊言不用回憶,撒謊者能一絲不差地記住全部細節,且直勾勾地看著對方,以判斷自己是不是騙到了人。
儘管這老太婆油滑至極,但撒謊者的基礎要件她全部具備。
趙鯉冷哼了一聲:「看來你還是對我們靖寧衛有點什麼誤解。」
「鄭連,上刑。」
「是,」鄭連上前,踩著油婆子的手,匕首一翻,撬了她一個手指甲蓋。
悽慘的叫聲,迴蕩在屋內,旁邊剛才還嗚嗚的兩人頓時不敢再發出聲音。
「就是同人私奔,就是被拐跑了。」
油婆子咬死了牙,不肯承認撒謊。
正在這時,就聽見門外傳來一個怯怯的聲音:「官爺,陳家二郎回來了。」
趙鯉拿到陳家二郎送來的婚書,開始測算陳家娘子的生辰。
這一算,趙鯉的心便猛地一沉。
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
三月初三遭逢空亡,不但已是陰人,且極凶死法,不得安寧之像。
趙鯉盯著在地上絲絲抽氣的油婆子:「陳二娘子死了。」
油婆子面上一瞬間露出驚慌,但很快遮掩過去:「我不知道。」
她臉色煞白,眼睛不停游移。
「她懷著孩子,一屍兩命。」趙鯉幽幽地說著,坐回了凳子上。
「陳二娘子死了,那些一同被拐走的孩子想來下場也不會太好。」
聞言,油婆子哆嗦了一下,迅速埋下頭去。
趙鯉輕笑,叫鄭連將她嘴堵上,把方槐拖了上來。
審問油婆子的過程中,她一直觀察著這三人,油婆子不提,油婆子的侄兒面上並沒有露出明顯驚訝,顯然知情。
考慮到大景對於拐子和採生折割的處罰,想撬開姑侄倆的嘴比較難。
但在場卻有一個人不同——方槐。
在聽見牽涉孕婦和孩子時,同樣被堵著嘴的他嗚嗚喊了兩聲,面上露出驚恐神色直搖頭。
此時嘴裡的破布取出,他便迫不及待喊出聲來:「我不知情。」
方槐不是不帶腦子的蠢貨,看油婆子就知道,此事她必有牽扯。
他來時以為至多只是小案,借勢壓下即可。
雖見靖寧衛在時,心中也有些慌張,但看見帶隊的是趙鯉這個新人菜鳥,便想著不會是什麼大案。
沒想到靖寧衛居然離譜地把這樣一樁牽涉人販和人命案交到了趙鯉這個才進靖寧衛幾日的人。
心中暗道自己此番陰溝翻船,方槐躺在地上交代起來。
原來油婆子的侄兒油向,是方槐這幫浮浪子弟的篾片幫閒。
所謂篾片幫閒,就是一群遊手好閒,消息靈通的人。
或有酒樓新出奢華菜式,或有老鴇手下雛妓欲尋恩客開苞……
他們知道消息,就搭橋牽線,每次幫襯,換些錢財以肥口養家。
油婆子侄兒前些日子揣了些財貨來孝敬,只說會遇上些麻煩。
他當著其他人的面,收下了錢財,拍著胸口滿口答應。
今日油向著急忙慌地來找,方槐沒多想,就帶上人來了。
卻沒想到撞上這樣的事情。
說到此,方槐抬起頭,看向趙鯉:「趙姑娘,我當真不知情,只是被小人謀算,你若能放我這回,我必有厚報。」
他鬍鬚上滿是血,嘴裡露出幾個缺口,以後說話都漏風。
趙鯉笑問:「我把你打成這樣也不記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