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成陽城的夜晚屬於黑暗。
但今夜,屬於滿城的貓咪。
聘狸奴的文書,由沈晏身負皇命的人親自念出,蓋著官府的大印。
有狴犴為證。
城中貓咪全都應召向著桂花巷聚集過來。
趙鯉站在桂花巷的抱鼓石旁邊,小牛皮靴子底下粘著好些碎鼠屍。
她覺得埋汰,在地上蹭鞋底。
一步之外,獨眼狸貓領著的貓群,與紅眼鼠群戰做一團。
有紅眼老鼠看見趙鯉,便成群結隊衝殺過來。
不料剛靠近桂花巷的邊緣,便撞在無形的牆壁之上。
數團撞爛的血肉滑下。
趙鯉喘了口氣,卻聽身後一陣腳步聲。
田齊和宮戰各領一隊人馬,跟了上來。
出乎意料的是,熊弼也換上快靴跟著一起來了。
「趙千戶。」
熊弼活動著身體,手裡提著一柄厚背砍刀。
他頗為高興地扭著脖子道:「難得有活動的機會」
趙鯉見狀也不好說些什麼,只是提醒他自己小心。
隨後她看向一邊的田齊和宮戰。
「魯建興他們準備得如何?」
現在這兩百戶半隻腳已經進了巡夜司,趙鯉指揮著他們倒也不是失禮。
田齊一拱手道:「趙千戶放心,桂花巷附近房屋已經全部拆除。」
「魯百戶以及鄭校尉正嚴密監視,絕不會讓火勢蔓延全城。」
田齊說完,宮戰又道:「火油已經運來。」
或許是在江南道待久了,面對這變相的戰場,熊弼十分興奮:「看看我們帶來了什麼?」
地上傳來一陣震動。
趙鯉看見沈晏走來,身後跟著……好幾台投石車。
想來是想用投石車投擲火油。
這倒是方便,但是趙鯉總覺得會玩脫。
熊弼卻哈哈大笑道:「北疆戰場上,我可是玩投石車的祖宗,指哪打哪,絕不失手。」
沈晏也來到趙鯉旁邊,從懷中掏出手帕,給趙鯉擦了擦臉道:「放心吧。」
自從夢境醒來,他越發無顧忌。
現在這親昵的舉動做來,也不避人。
趙鯉抿唇,斜了一眼旁邊的吃瓜群眾,倒也沒避開。
熊弼眼睛一亮,掛上了莫名笑容,他可在給義父的信中,告知義父這件好事。
身後,貓鼠亂戰成一團,站在抱鼓石旁的眾人卻是和諧得很。
說話間,桂花巷中發生一聲巨大的轟鳴。
像是什麼垮塌的聲音。
眾人精神一震。
趙鯉道:「田齊,宮戰,你二人帶人看守成陽進出河道。」
「如我們任務失敗,立刻潑灑火油,以火焰封鎖河道。」
田齊和宮戰立刻領命。
沈晏後腰掛著一個黑色的罈子,與趙鯉站在了一起:「此處調度,有勞熊千戶。」
阿白從他的衣領探出頭來,絲絲的吐著粉色的蛇信。
趙鯉探手將它接過,藏在袖中。
周圍聚來的貓越來越多,趙鯉看向沈晏道:「走吧!」
沈晏退到她身後半步,兩人一同領著一支隊伍,再次進入了桂花巷。
熊弼看他們走遠,這才神情一肅:「都認真點!」
田齊看了看他,沒好意思吐槽老上司。
和宮戰一起離開,執行任務。
……
趙鯉和沈晏帶著的人並不多,但都是精銳。
臉上蒙著浸過艾草水的布巾。
重新踏入桂花巷,桂花巷的青石已經滿是泥濘。
踩著都是吱嘎吱嘎的鼠皮。
成陽城一千多壯年男人的陽氣,結出了這些棗子。
這種靈毒一般的東西,蔓延速度更勝瘟疫。
大批大批的黑眼鼠,撕咬在一塊。
繁殖和廝殺同步進行,慘狀不必多說。
連趙鯉一行人大方的走在街上,也沒有遭到半點襲擊。
貓咪們豎著尾巴,遊蕩在桂花巷的每一個角落。
與紅眼鼠廝殺在一塊。
行至桂花樹前。
原本生著桂樹的地方,塌陷出一個巨大的坑洞。
露出底下被掏空的空間。
洞中惡臭瀰漫開來。
底下迴蕩著貓的叫聲。
忽而一道黑影躍出,沈晏跨前半步擋住趙鯉,卻見洞中躍出了一隻獨眼狸貓。
這貓再不是原先乾淨利落的模樣,渾身染血。
它原本一條腿有些瘸,看見趙鯉等人立刻站直,強裝無事。
仰著頭,痞里痞氣的叫了一聲。
聽調子不像什麼好話。
阿白探頭嘶它,它也立刻哈回來。
趙鯉不想在這時同只貓鬥氣,蹲身問道:「下面情況如何?你沒事吧?」
這狸花的獨眼中光芒一閃而逝,傲嬌一撇頭,抬腳指了一下洞中。
隨後率先躍了下去,末了還在底下喵了一聲。
聽貓叫,下面空間並不算高。
趙鯉正要上前,被沈晏攔住。
一身勁裝的沈晏,身手利落,躍下片刻探查清楚,在底下叫到:「安全。」
吩咐了隨行的校尉,在地面警戒接應。
趙鯉站在坑邊,一躍而下。
落地時,沈晏扶了她一把,手環在她的腰上。
趙鯉道謝後轉頭看看四周。
洞中地面厚實的鋪著一層污泥。
泥中可見未腐的鼠骨。
無數黑眼鼠,在交配廝殺,並不搭理已經侵入它們領地的趙鯉和沈晏。
她本以為四周會很黑,不料洞中竟有螢光。
在洞頂,生著一層散發微光的苔蘚。
還未靠近便先聞到刺鼻的鼠尿臭味。
「是以鼠尿養出的苔蘚。」
沈晏皺眉嫌棄無比,還是帶著鹿皮手套,連根帶土取下了一塊,放入腰後的革囊。
「阿鯉!」
沈晏指了一下地上。
鼠洞泥地,清楚的映出拖拽痕跡。
祈福牌散落一地。
狸花貓的尾巴高高豎起,喵了一聲,抬爪指了一個方向。
沈晏在前開路,兩人跟在狸花貓的身後走去。
狹長的通道里遍布惡臭的苔蘚和黑紅菌絲。
就是臉上蒙著的布巾也擋不住惡臭。
所幸這通道並不長。
很快行至一處開闊處。
貓叫和吱吱聲頓時放大。
站在此處看,趙鯉看見黑壓壓的黑眼鼠群正在相互撕咬吞噬。
而下來的貓咪們,正與紅眼鼠組成的球體戰做一團。
這些貓咪像是經過嚴格訓練,身手敏捷的從撞來的鼠球上雜耍一般掠過。
貓爪亂舞,帶起道道血光。
而這些鼠群之中,可見桂樹漂浮在滿是鼠毛的髒水中。
便是如此境地,桂樹的根須依舊緊緊纏繞著半具散發淡淡金色的殘骨。
在桂樹旁,一個巨大的黑影潛伏在水中。
露出水面的粉色肉瘤蠕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