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從耳邊呼嘯而過。
趙鯉控馬奔馳在山道上,伏低身子避開山間小道旁探出的樹枝。
地上留有腳印和拋灑的紙錢痕跡,又有阿白從旁輔助,趙鯉追蹤發喪隊伍並沒有什麼困難。
趙鯉隔山駐馬,遠遠望見那支發喪隊伍正在兩座矮山中忙碌。
兩座山中間相連下陷,兩頭翹起。
看那隻發喪隊伍,他們竟是要將人葬在兩座山的正中。
這種山勢,單看算是一處佳穴,可稱小龍脊。
但風水葬儀,講究陰陽和合生氣,需要山、水的配合。
僅僅是山勢藏風聚氣遠遠不夠,必有周邊的水氣相合。
如眼前這兩座山,乍一看像是筆架,山高峽深文筆峰。
先人葬在此處,家中易出文曲新貴。
然而再仔細一看,這狀似文筆峰的山邊環了一條鬼尾河。
套上韁繩山勢頓時一變,不再是筆架,而是馬鞍。
加之凹陷中間壓了一棵大樹,葬在此處的人會像是駿馬被套籠頭套馬鞍,永失自由。
趙鯉風水讖緯學只是學渣等級,依然能知道此地不能葬人。
也不知覃家時怎麼想,要將自己的親老娘葬在這裡。
是被風水先生坑害,還是……
趙鯉冷笑一聲,攥緊了韁繩。
「駕。」
趙鯉用靴跟輕輕踢了一下馬腹,繼續朝那邊趕去。
江南道此處多水澤,少高山。
在墳地上忙碌的人,遠遠地就能看見趙鯉奔馬而來。
先前讓孩子帶她去喝水的主家,急忙上前來。
這中年男人是覃家長子,他父母皆喪,現在便是需要出來扛事的一家之主。
見趙鯉來勢洶洶,他也不擔心趙鯉這面善的小姑娘是來找茬的。
以為是家中出了什麼事,趙鯉來報信。
面上帶出些焦急神色,攔在路邊:「姑娘怎麼來了?可是我家中出了什麼事?」
趙鯉跑到近前,降低馬速。
她並未回話,而是先看向墳墓。
舊時宗族村民團結,這會功夫就已經在旁邊搭好了停棺材的黑棚子。
一些村中漢子正在吭哧吭哧的挖坑。
旁邊堆著一些壘墳的石塊。
見棺材還沒下葬,趙鯉鬆了口氣。
騎在馬上,先是掃了一眼,然後目光落在了一個白胡道人身上。
那道人正背著手在墳墓邊上指指點點。
「這位姑娘?」
覃家長子不解又詢問了一遍。
趙鯉外貌和之前主動走到路邊的避忌的動作,讓他印象實在很好,此時見她不答話,不知何意。
趙鯉利索地翻身下馬,抬手將馬鞍側布裹著的長刀拿在手裡。
見此情形,覃家長子意識到些什麼,後退了一步。
趙鯉也不跟他客氣,直接掏出狴犴腰牌一亮。
「京城靖寧衛下屬巡夜司,現有一事請你們協助調查。」
在不需安撫套話的時候,巡夜司的腰牌卻又比清虛觀的小桃符有用。
覃家長子果然一驚。
「靖、靖……」
靖寧衛三個字,對這種便宜村落的百姓來說,實在是太遙遠。
遙遠得近乎傳說。
那種夜裡嚇唬不睡覺小孩的傳說。
『不乖乖睡覺,靖寧衛來把你抓走拔指甲。』
因而趙鯉烏金腰牌一亮,覃家長子連帶著幾個好奇過來的人,都勃然色變。
「這位姑娘,不,這位大人,我等都是本分之人。」
覃家長子結結巴巴的欲辯解,便被趙鯉抬手制止:「其餘話不必多說,請配合我的調查。」
趙鯉解開纏在刀上的黑布,露出裡面的烏鞘繡春刀。
今日村長可在?」
聽了趙鯉的問話,覃家長子下意識的回頭看向一個手臂繫著白麻帶的老者。
這邊的動靜,也引起了別處的動靜。
村長模樣的老者走來。
趙鯉將腰牌一亮。
老者果然要識貨得多,看了一眼趙鯉的繡春刀和馬屁股後的大景畜院印。
他不禁汗如雨下,拱手道:「這位大人,我等並未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啊。」
趙鯉是來解決事情,不是來趁威風嚇唬人的。
她當下道:「村長不必擔心,與你們無關,但你們須得配合我調查。明白了嗎?」
問到明白了嗎時,趙鯉扭頭看向覃家長子。
覃家長子還愣著,就被老村長拽了一下。
「大人放心,我等一定配合。」
村長先代替覃家長子回答了話。
他倒不是就這樣簡單相信趙鯉的身份,只是大景靖寧衛這身份絕不是一般人敢冒充的。
村長留了個心眼,打算先配合著看。
滿臉堆笑等著趙鯉的吩咐。
趙鯉就喜歡跟這樣省事聰明的老人家打交道。
她也放軟了語氣道:「有勞村長叫在場的村民留在原地,相互監督,決不許任何一個人離開。」
說完這話,趙鯉大步走向墳墓邊。
之前的騷亂,早已經叫那個看風水的先生發現。
這白須道人還不知發生了何事,正摸著鬍子看熱鬧,便看見趙鯉大步朝他走來。
這道人常年給人看風水,都被村民尊敬吹捧著,早習慣了高姿態,根本沒什麼戒備心。
看趙鯉過來,還以為又來活了,正上下打量她的衣著,估算身家背景,怎麼忽悠要價多少。
不料瞧見趙鯉手裡繡春刀。
靖寧衛制式佩刀和魚服一樣有辨識度。
老道這才意識到不妙,心中復盤了一下自己做過的某些事情,一撩衣擺就想跑。
只是剛才走了兩步,便被趙鯉一把按住。
抓住胳膊擒拿在地。
出自盧照親傳的反關節技,高效又狠辣。
這老道老胳膊老腿,哪吃得住,頓時哀嚎出聲。
趙鯉沒有先審訊他,現在又更重要的事情。
「村長,此人牽涉一樁巫蠱案,叫人將他綁上。」
聽見趙鯉說巫蠱案,村長心臟險些跳停。
嗚呼哀哉的同時,忙叫人取來捆棺材的繩子將這道人捆住。
趙鯉這才撒了手。
這老道士看著風光,其實不知多久沒洗過澡,一身汗臭酒臭,衣衫油膩。
趙鯉嫌惡的抓了把土擦手,扭頭對覃家長子道:「現在開棺。」
「開棺?」
覃家長子身形搖晃數下,才在他兄弟的扶持下站穩,又噗通跪下。
「不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