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善後1

  徐家宅子,陷入詭異的安靜。

  趙鯉盤坐在地上倒氣,一手按著後腰。

  田齊看著她後腰那個碩大的腳印,冷汗如瀑。

  手足無措地站在一邊。

  「趙千戶,真……沒事?」

  田齊很清楚自己踢出去的力道和角度。

  他走沙場作戰的路子,踹人時都挑著最薄弱致命處。

  踹在人身上,便是渾身腱子肉、壯如熊的漢子,也得傷到骨頭。

  田齊實在不敢想像,趙鯉那小身板吃了這一腳,會是什麼後果。

  立在旁邊伸手想扶,又不敢動。

  只彎著腰,看趙鯉的頭頂。

  心中想著要不要先寫好遺書。

  這時趙鯉總算緩過了氣,看田齊急得團團轉,沖他擺了擺手。

  「無事!」

  這種情況下的誤傷,責任大半在她自己。

  趙鯉心裡門清,灑脫道:「田百戶不用擔心,沒事!」

  聽她這樣說,田齊先是鬆了口氣,然後更加緊張:「趙千戶,您先躺下,別亂動!」

  趙鯉這活蹦亂跳的模樣,反倒更讓人有些害怕。

  田齊在房中逡巡,想找點東西制個簡易擔架。

  就在此時,平躺在地上,滿臉鼻涕眼淚的宮百戶,口中哼了一聲,悠悠轉醒。

  他先是直勾勾看著房頂愣了會神,然後一個激靈坐起來。

  「老田!」

  他中招前念著老田,現在也還記掛著。

  看見旁邊的田齊,先是鬆了口氣。

  待看見旁邊的趙鯉,頓時打了個顫,隨手抓了身邊的小凳子砸過來。

  趙鯉捂著腰,看他凳子砸來,心一跳。

  想要閃避,就扯到腰上傷勢。

  幸而田齊反應了過來,上前一步,在半空將宮戰砸來的凳子抓住。

  「宮戰!瞎狗眼了,這是趙千戶!」

  田齊一邊說,一邊背對趙鯉擠眉弄眼。

  宮戰這才醒悟過來。

  所以,那個在連家的紙人,就是趙千戶?

  這姑娘怎麼那麼損吶。

  他心中腹誹,卻急忙道了個歉:「對不住趙千戶,屬下實是不知。」

  趙鯉這才放下擋在臉前的手。

  還能因為這個發作人不成?

  她便道:「沒關係。」

  見趙鯉好似真不在意,宮戰這才鬆了口氣。

  他想到些什麼,立刻彎腰去看自己的腳。

  見一雙大腳板完好無損,這才吁了口氣。

  抬袖擦了一把臉上的鼻涕眼淚。

  嘴裡罵罵咧咧。

  趙鯉扶著腰,想要站起來。

  但被田齊攔住:「趙千戶!你切莫亂動!」

  田齊怕她傷了內臟,哪敢讓她站起來,急喚宮戰來幫忙。

  宮戰不明所以,還道趙鯉是為了救他們受了傷。

  急忙撐著坐起來。

  甩著沒了指甲蓋,火辣辣疼的手,來幫田齊扶人。

  一邊問道:「老田,你也被拖入了幻境?」

  「是趙千戶救了我們嗎?那……徐玉解決了?」

  提及徐玉,房中不由安靜下來。

  房中討死鬼毫無疑問就是徐玉,但造就這一切的,又是誰?

  田齊、宮戰兩個軍中出生的大老粗。

  從前他們多少是有些大男子主義的。

  現在親自經歷了這些事情。

  他們開始思考一些,從前不會去想的事情。

  宮戰面上悵然,猶豫問趙鯉道:「請問趙千戶,那女子可是去往輪迴了?」

  趙鯉頓了一頓。

  被討伐誅殺的妖詭究竟是魂飛魄散,還是超渡往輪迴,這事誰也說不清。

  趙鯉只道:「我不知她能不能輪迴,但她已從無盡的痛苦中解脫了。」

  討死詭等詭物的可憐之處在於,它們在勸誘旁人去死時,自己其實也不停地在那種可怕的輪迴中掙扎。

  那些絕望一遍遍重演,怨氣日益加重。

  這也是為何討死鬼可怕的原因,它們具有極大可成長性。

  痛苦、絕望,都是它們成長的養分。

  再有重要的一重。

  無論徐玉生前是怎樣一個人,在她斷氣的瞬間,她就已經迎來了終結。

  新生的詭物,無序混亂,不能再算是徐玉。

  詭物無心,絕不是簡單的說說而已。

  趙鯉見宮戰田齊臉色都不好看,還是安慰道:「這樣也是一種解脫。」

  聞言田齊倒是還好,宮戰面上露出憤憤之色。

  「早知道便不該燒掉徐芸的上吊繩!」

  他後悔道:「這樣的結局,她太輕鬆了。」

  趙鯉被他們扶著,靠在牆上,聽了宮戰的話,失笑搖頭:「宮百戶想岔了。」

  「徐芸是徐玉的第一個下手對象。」

  「你們在幻境中經歷的全部絕望,她都會重歷。」

  「從最終結果看,徐芸是絕望自盡的。」

  趙鯉話說到這份上,宮戰雖心中遺憾,但還是心氣順了些。

  和田齊配合,將樑上上吊繩砍斷燒掉,以絕後患。

  田齊從隔壁房間尋來火盆,上吊繩覆了硃砂,在盆中燃燒。

  火焰跳躍在昏暗的屋內。

  田齊仔細觀察趙鯉,見她確實無大礙,這才安心下來。

  宮戰甩著手喊疼,斜了一眼趙鯉後,小心開口問道:「趙千戶,不知道那曾先生還有徐家,現在在哪?」

  宮戰不像田齊,現在他腦袋裡塞滿了復仇的小點子。

  聞言,田齊也表示關注。

  幻境雖然一番殺伐,但現實這些人還活蹦亂跳,到底不圓滿。

  趙鯉不必看都知道他們想幹嘛。

  她自己在查清楚事情後,都生出過把這些人全剮了的念頭。

  更何況這兩位親歷者。

  趙鯉道:「這些人都扣在了營中。」

  皇帝隆慶五年便下令禁止裹腳,曾先生唆使他人裹腳一事證據確鑿。

  再有之前為了名利抨擊朝廷的胡話,只要想查,曾先生這樣的人將他正大光明碾成泥,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徐家老爺子和徐家兄長,也是裹腳一事的幫凶,更有打傷至大夫死亡在後。

  樣樣種種,甚至不需要發動靖寧衛鷹犬的構陷,就能名正言順地收拾他們。

  「這樁案件,就交由兩位處置。」

  雖說小小裹腳案,幾個平頭百姓,出動江南道兩大百戶,實在過於誇張。

  但不叫這兩人處置,只怕他們也不甘心,肯定會想法子介入。

  現在,趙鯉相信這兩人一定是掃裹腳陋習的急先鋒。

  聽見趙鯉的話,田、宮兩大百戶的黑臉同時掛上猙獰之色。

  「江南裹腳陋習一直存在,從前是我等失職不上心!」

  宮戰拱手應承差事的同時,面上滿是戾氣:「此後只要我宮某人還在一天,必竭盡全力清掃此歪風陋習!」

  他認真道:「若是做不到,趙千戶請取我項上人頭!」

  田齊雖未說話,但臉上的神情也是極其認真。

  趙鯉靠著牆輕笑出聲:「好,有勞二位還大景萬千女子一片清朗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