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泡棗

  泡棗。

  這就是王家秀才為了治癆病,千辛萬苦求得的偏門秘方。

  去核干棗,塞入未破瓜的女孩密處。

  待過了一夜,早上再取出吃掉。

  這道方子,據說可追溯到秦時,一直是只有上等人知道的秘方。

  可養生強精,使人容光煥發。

  王秀才咳嗽了好幾年,家中早就吃藥吃得家徒四壁。

  泡棗,就是他為了挽救自己性命的最後一道手段。

  為此,默許娘親趕走妻子,沒花什麼錢,只用一個秀才名頭,娶進了徐玉。

  他前面妻子生下兩兒一女,他並不需要傳宗接代的妻子。

  他只需要一個乖巧的啞巴,做他的藥材。

  王秀才的娘很高興兒子想出這樣絕妙的法子。

  徐玉的性子實在很合她心意。

  她幾乎兩句威嚇,便嚇得徐玉交出了嫁妝箱的鑰匙。

  白日裡,徐玉要燒茶煮飯帶孩子。

  晚上,便和王秀才的娘一塊睡在偏房。

  給王秀才做泡棗的藥人。

  王秀才不愧是秀才,聰明讀書人。

  精明得叫人毛骨悚然。

  若論算計和心狠,只怕只有山中豺狼才能媲美。

  他的計劃幾近完美。

  徐玉也確實任勞任怨不敢反抗。

  因為這家中的婆婆,比惡煞還凶。

  每每看見老娘打罵幼妻,王秀才總是冷著臉避入書房。

  他娘生他養他不容易,兒媳自當尊敬忍讓。

  徐玉的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過去。

  或許真的是生命力被王秀才吸走,又或者是被磋磨太過。

  才一年不到,徐玉就重病在床起不來身。

  王秀才自覺用了偏方,好了許多。

  他自然捨不得這便宜實惠的滋養藥材。

  因而難得大發慈悲,制止了他娘的打罵。

  從筆墨錢中,省下了些,給徐玉請了個大夫。

  徐玉仰躺在床上,腦袋木呆呆地疼。

  她想著自己可能快要死了。

  她說不清,這樣的日子,是死了好還是活著好。

  白天埋頭做活,晚上便被王秀才的娘親自盯著泡棗。

  這樣沒日沒夜的磋磨,讓她沒有任何思考的時間。

  她活著就像是一個物件。

  現在病了,才有一點時間想想,會不會死了才是一種福氣。

  徐玉躺在稻殼枕上,雙眼無神的望著帳子頂。

  就在她快要睡去時。

  門吱呀的開了。

  「大夫,我兒媳婦就在裡面。」

  王秀才的娘,領著人進了臥房。

  徐玉雙眼被門外照進的光刺了一下,她眨了一下眼睛。

  手腕上搭了一隻帶著薄繭的手。

  聞到一陣藥材的味道。

  下頜兩縷鬍鬚的中年大夫,相貌堂堂,緊緊皺眉。

  床上躺著的病人,看著面相不過雙十,身體竟衰敗成這副模樣。

  再看了看旁邊站著的尖酸老婦。

  這中年大夫哪還有不明白的。

  他嘴巴動了動,想說些什麼。

  不意間,視線卻和躺在床上的徐玉對上。

  那雙眼睛裡,沒有一點活人的光。

  醫者仁心,大夫心一軟,安慰道:「沒事的。」

  說完,他便去開藥方。

  他卻不知,這簡單三個字,撞進徐玉的心裡,激出了多大的浪花。

  大概是因為大夫妙手。

  又或者徐玉突然心裡有了點期盼。

  她的病有了些好轉。

  在大夫第三次來時,她大著膽子去看。

  大夫第四次上門,王秀才的二子哭鬧,徐玉的婆婆去哄,徐玉得了大夫偷偷塞的一包龍鬚糖。

  這包糖,她偷偷藏在灶間的瓦上,吃了很久。

  也是這包糖,支撐著她熬過了最艱難的日子。

  每次覺得日子太苦,就掐一點抿進嘴裡。

  但是糖總有吃盡的時候。

  王秀才身體才好轉了一些,與同窗去狎妓飲酒,回來醉倒路邊受了寒。

  從此一病不起。

  每天晚上,家中響徹他撕心裂肺的咳嗽。

  徐玉過上了比從前苦了三倍的日子。

  有一日,大夫來給王秀才瞧病。

  重病迷糊的他,在夢中囈語:「娘,快叫徐玉去給我泡棗救命,叫她將陽氣過給我。」

  夢中,精於算計的王秀才這樣叮囑道。

  大夫卻是失手摔了手裡的藥枕。

  再好的醫術也救不了人心的惡。

  他沒想到,這世間真的會發生這樣荒誕的事。

  本想拂袖而去,卻不由自主的止住腳步。

  他想到了,那日那個躺在床上,沒有一點活人氣的女人。

  大夫終究心善。

  只是從那一天起,他忍不住多關注了徐玉一些。

  心中憐憫漸漸滋生出別的東西。

  到了年底,隆冬時節,王秀才就算吃著泡棗也沒吸到多少陽氣。

  張著眼睛,雙腿一蹬,咳死在了床上。

  辦了獨子的喪事,王秀才的老娘將滿腔怒火發泄到了徐玉身上。

  都怪這個克夫喪門星!

  都怪這個沒用的藥人!

  各種磋磨落在徐玉的頭上。

  那段日子苦不堪言。

  寒冬臘月,叫她站在院裡立規矩。

  心裡想著,叫這無用兒媳趕緊死了,給她兒子陪葬下去伺候。

  徐玉以為,自己怕是活不到春天時。

  轉機終於來了。

  媒人帶著五十兩銀登門。

  王秀才的娘想說他們是規矩人家,有講究的規矩。

  但她終究說不出口。

  王秀才死前,家中銀錢消耗一空。

  她年紀大了,孫子年紀還小。

  王秀才的老娘心中也時常惶恐,她能不能養大這兩個孫子,將他們教養成才。

  看見面前白花花的銀子,她終究還是妥協。

  她相信兒子在天之靈也會諒解。

  於是在媒人帶來的放妻文書上,按下手印。

  徐玉的嫁妝已經是什麼都不剩了,走時只有一個小包。

  媒人領著她出了門,她在轉角處看見了落了滿身雪的大夫。

  王秀才的娘也瞧見了。

  站在門口破口大罵,上前撕扯。

  得了中人錢的媒人不是省油的燈,上前阻攔住,叫徐玉快走。

  徐玉跌跌撞撞的往前走。

  第一次不是任何人的催促,是她自己的意願。

  大夫過來接。

  把徐玉背在了背上。

  大夫說他妻子早年死了,他會堂堂正正讓徐玉過門。

  大夫把徐玉背回娘家的路上,一步一個腳印。

  江南的雪落了他們滿頭滿身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