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走失的三人

  隆慶十四年,農曆四月。

  沈晏態度強硬地讓趙鯉在梨苑中靜養。

  不但沒收了她的腰牌,連來訪的盧照都被攔在門外。

  比盧照來得勤的玄虛子,數次提著藥丸上門,想問趙鯉殄文之事。

  但殄文是一個複雜的系統,哪裡是三兩下就能說明白的。

  玄虛子到底要臉,來了三四次就不好意思再來,只是叮囑趙鯉一定要好好吃藥,傷好之後,去一趟欽天監。

  初五夏至這天,趙鯉吃著茶果子,喝著萬嬤嬤用茉莉、林檎、薔薇、桂蕊、丁檀、蘇杏煮的立夏七家茶。

  她以為自己還能繼續懶一個月。

  臉黑沉沉的沈晏領著苦瓜臉的盧照來了。

  一看兩人神情,趙鯉就知道出事了。

  三個靖寧衛查訪一出案件時,在城南一處里坊失蹤。

  兩日來恨不得地皮都鏟了一層,依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於是這事便變得不平凡起來,被推到盧照這處。

  盧照又找上門來。

  帶薪休假的日子被打斷,趙鯉雖然並不太想上班,但人命關天,上司就站在跟前,她做出一副敬崗愛業的樣子。

  換上玄色魚服,跟著兩人來到了事發的興平坊。

  興平坊地段不錯,裡面住著的都是有些恆產,收入穩定的家庭。

  從馬車探出頭,趙鯉開了心眼。

  陰陽眼分生死,心眼望氣知天下,這種說法有些誇張的成分,但心眼確實可以算是陰陽眼的進階版。

  作為前世必修課,趙鯉近日努力重新撿了回來。

  心眼一開,再看這個世界,頓時變了模樣。

  天空大地,灰濛濛的一片,天空灰色雲霧中偶見巨大的氣旋,似乎什麼東西在其中翻滾遊動。

  視線內的建築和人統統化作線條虛影。

  只有各色代表生命氣運的煙氣滾動。

  舉目望去,有幾個代表走背字霉運的灰色煙氣飄飄搖搖。

  卻沒有代表屍體的黑色骴氣。

  骴,未腐骨也,骴氣是人類屍骨還未完全腐爛前散發的獨有煙氣。

  沒有骴氣只有三種可能:沒死,沒死在這,死了但沒有屍體。

  最幸運的情況是第一種,最糟糕的是第三種。

  確認過這一點,趙鯉輕按眉心合上心眼。

  心眼好用,四處亂看卻會惹上大麻煩。

  『看』這一動作,是能被感知的。

  你看到它們的同時,它們也能看到你。

  運氣差,不小心看到某些龐然存在,弄不好就是當場瘋癲或是被扭曲認知,瞬間異變。

  「這個範圍內沒有骴氣。」趙鯉從馬車上蹦下來。

  一旁的沈晏默默地收回要扶她的手。

  盧照瞄到急忙正色別開頭,掏出一枚玉佩,正要含進嘴裡,被趙鯉制止。

  「盧爺,上次就看你藉此玉開陰眼,如果沒猜錯,此物是某個詭物的遺留吧?」趙鯉問道。

  盧照苦笑:「沒錯。」

  說著,他面上露出複雜神色:「兩年前我與一隊弟兄前往遼東執行公務,在回來的路上誤入一處詭村莊。」

  「最後……一隊弟兄,只有我苟活下來,得到了這個東西。」

  盧照苦笑著,舉了舉手裡的玉佩:「含在嘴裡可以看見那些東西,只是……」腦殼冰得疼。

  「此玉是死玉,對普通人來說是掉在地上都不想彎腰撿的垃圾,卻可以封聚陰怨,陰氣極重,盧爺不要再用。」

  趙鯉並沒有明說的是,長久接觸這些陰物,會讓男人子嗣艱難,並且禿頭!

  「這是一篇開心眼的觀想之法。」趙鯉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張宣紙,「只要學會了,比那玉佩強很多,禁忌我也抄寫在上面了。」

  「那怎麼好意思呢?」

  盧照嘿嘿搓著手,嘴上說著不好意思,卻手一接揣進了袖子裡。

  「回頭請你吃福聚樓的燒鴨宴!」

  這熟練的手法看得趙鯉一愣,提醒道:「盧爺,一定記得心眼的禁忌啊!」

  「知道了知道了。」

  盧照頓了頓,問:「可以傳給別人嗎?」

  趙鯉沒有猶豫的點點頭:「當然。」

  按照《清源大道》的記載,五年前有星隕墜落在西域鄯山國。

  那顆天外隕石,應當就是靈氣復甦的源頭。

  從星隕墜地的那一天,這個世界就在慢慢發生改變。

  日後,各種詭事會在這個世界的每個角落頻繁發生。

  趙鯉需要一個穩定的環境養老,而穩定的環境,絕不是一人之力可以達成。

  「是嗎?」說話的是沈晏,他走到了盧照和趙鯉之間,「那可以教我嗎?」

  盧照默默後退了一步。

  「好啊。」趙鯉點頭。

  沈晏眉目舒展了一些,道:「我也請你吃……你想吃什麼都可以。」

  「不必啦!」趙鯉擺擺手。

  她現在吃住用度都是蹭沈晏的,領導如此大氣,她也不會小氣。

  卻不料沈晏聞言抿緊了嘴唇。

  然後黑臉回頭陰惻惻地看了盧照一眼。

  盧照被他看得心慌,正想說點什麼,他們已經走到了興平坊的坊門前。

  靖寧衛是天子親軍,三個大活人失蹤在皇城根,無論從哪一方面看都是重案,因此整個裡坊控制戒嚴起來。

  進出的坊門,都有靖寧衛看守。

  看見沈晏一行,立刻就有人上前來。

  正是面相老成的魯建興。

  與沈晏三人見過禮後,便領著他們走進興平坊的里長家。

  這處二進青磚小院,被充作臨時指揮點,進出都是靖寧衛。

  很快,幾個拖著鼻涕的小屁孩由戰戰兢兢的里長給領了進來。

  幾個小孩臉上都是冬天凍得紅通通的皴。

  年紀還小,沒有里長那樣怕,七嘴八舌開始說起來。

  原來那天傍晚幾個小孩騎著掃帚,在玩官兵捉賊的遊戲。

  將近晚飯時間時,家中娘親立在門前喊吃飯。

  幾個孩子嘻嘻哈哈地騎著掃帚,蹦躂著往回走。

  就在這時卻看見三個穿著官服的官爺用很奇怪的姿勢,走進了街尾的廢宅。

  這些小孩最大的不過八歲,磕巴說了許久也沒說清到底奇怪在哪。

  最後著急了,最大的那個孩子索性拉著兩個孩子學起來。

  最大的那孩子站在最前面,後面的小孩把手搭在他的肩上,三人站成一排。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三個小孩一邊說一邊學。

  「他們還翻白眼呢,像這樣!」

  三個孩子牽線木偶一樣,同手同腳學了幾步。

  眼睛上翻,露出白眼球,吐出了一截小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