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人,在沒有食物的情況下,可以極限生存十日有餘。
但沒有水,最多只能生存五日左右。
謝家老二面部、食道全部都被燙傷。
已看不清楚原來的長相,臉上粘連成團。
尤其食道,沒有治療,粘連到了一塊。
阿詹做事妥帖,同時還帶來了獄卒和監室日誌。
大景的監獄倒也不是真那麼黑暗恐怖。
每年都有專門的財政款項,用以修整監獄,應對一些囚犯重傷或死亡的治療收斂費用。
謝家老二入獄後,曾接受過治療。
但這種燙傷放到後世,都沒有十分有效的方法。
醫士也毫無辦法。
粘連的口腔、食道,讓謝家老二滴水不進粒米不沾牙。
當時所有人都覺得,他活不過三日。
然而,他活下來了。
不但活過了三日,還活到了現在。
至今一月,未進水米。
趙鯉開心眼看見,謝家老二的身上蒙了一層淡黃妖氣。
不必多想。
謝家老二這樣還不死,必然是那兔子的手筆。
趙鯉後退了兩步,離開病室,到院中透氣。
開始時,獄中無人看管。
到了後來,見他這樣重的傷還活著,就更沒有獄卒敢近身。
任由他吃喝拉撒都在那方寸之地。
整個人活得不如豬圈裡的豬玀。
至少豬玀還有一口豬食吃,還能喝上一口水。
但他卻只能處於極度痛苦和飢餓焦渴之中。
若以佛家理論看,他同處於饑寒、焦渴地獄。
偏生因兔子的報恩,欲死不能,日日夜夜活在煎熬之中。
趙鯉想著,只覺得想要安排一頓兔肉大餐。
沈晏本身喜潔,更看不得這些。
眉毛簡直可以夾死蚊子:「是否應該給他一個解脫?」
當人進去時,謝家老二的眼睛還有反應。
他應該還一直保持著知覺。
他的模樣,即便是再鐵石心腸的人,也會生出不忍之心。
死亡,對那個少年來說反而是一種解脫。
趙鯉搖了搖頭,還得讓他再堅持兩天。
謝家少年這種情況實在太棘手。
他所遭受的痛苦,已然超過了人類承受的極限。
他會平等的憎恨著,每一個人。
如果不能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覆。
即便死後燒屍,只怕也難消怨恨,留下隱患。
必須讓一切罪魁禍首陪葬,泄出口中秧氣,方才能讓他放下。
趙鯉道:「我去準備些黃表紙,記錄殄文將事由道明。」
殄文,能溝通詭神。
即便生前大字不識,化詭後卻能看明白。
將事情寫明白,再將謝家全家、石寶玉以及相關涉案之人,並著那隻兔子,擺出祭拜。
在此之前,還不能讓謝家老二死去。
「沈大人,我回一趟千戶所。」
那裡有趙鯉藏著的太歲皮。
太歲淨煞,以太歲皮之水滌屍,方才能永絕後患。
趙鯉藏的那一小罐子寶貝,會隱瞞其他人,卻不會瞞著沈晏。
知道她要回去做什麼,沈晏點了點頭。
趙鯉留了一個通訊的小紙人給沈晏,方便聯繫。
她走後,沈晏看病室中謝家老二實在連人最基本的尊嚴都沒有,就命人給他先擦洗了一道,洗淨他身上的污物。
時間將至下午,田百戶還是那張死人臉,在沈晏身邊低語數聲。
沈晏蹙眉,點了點頭。
……
中秋佳節,花燈不滅。
源寧府中行清醮,太陽落山,千家萬戶都掛上素馨燈。
燈上描龍畫鳳,滿城一片錦繡,處處流香。
「娘,天上是什麼?」
垂髫孩童手提一隻兔兒燈,指著月亮問道。
便被他娘輕輕拍了手背。
「莫要伸手指月亮,晚上會被割耳朵。」
她娘親是個年輕婦人,警告說了個嚇人小故事後,她將幼兒抱起在懷中。
「月亮上有棵桂花樹,樹下玉兔搗著長生藥。」
「玉兔?」幼兒提了一下手中兔兒燈,「是這個嗎?」
「對!」
她娘親說完,抱著他,又去看燈會上的吐火雜耍。
江南自來奢靡成風,平民參加燈會。
這些富人則更是玩出花來。
曲水流觴,歡歌對飲。
其中號稱半街的茶商石家,更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半街說的是半條街都是石家的。
比起半城差了一個檔次,但捧臭腳的人並不少。
前些時日,那宰白鴨的事件鬧得不好聽,石家自然要進行一些危機公關。
眾人皆知他家狼心狗肺。
但和謝家的鄰居不同,有錢人之間講的是利益,便是不齒人品,哪個又捨得真的疏遠了?
高門大院門前立著一個管家,迎來送往。
旁邊站著笑眯眯的石家家主石賓。
往日裡,迎客自然不需他來。
但今日將有貴客臨門。
便是站在門前,他都覺得面上有光。
不多時,長街盡頭,傳來些馬蹄聲。
能在城中走馬的,都不是一般人。
路上馬車莫不避讓。
石賓遠遠的看見來者一身玄色魚服,頓時喜上眉梢。
大步迎了上去。
領頭的,是田百戶。
依舊是那張死人臉,揚下巴斜眼看人。
但他這模樣,卻沒讓石賓有任何的不滿。
別看只是百戶,能踏足他這一畝半分地已是天大的榮光。
石賓急忙迎道:「田百戶大駕光臨,實在是蓬蓽生輝啊!」
他的態度諂媚。
田百戶卻沒給他個正眼:「聽聞石家出了新式茶,我帶我家妹子來嘗嘗!」
說完一側身,田賓這才注意到,跟在田百戶後面的,還有一個小姑娘。
這姑娘一雙天足,穿著勁裝,翻身下馬姿勢利落。
一看就是常在江湖上跑動的。
石賓面色一僵。
這姑娘看著就不似江南女子溫婉老實。
雖說生得極好,但行為舉止看著就不像是個安分宜家宜室的。
石賓心道,田百戶從來六親不認誰都不給面子。
這次肯給臉來參加他家茶會,莫不是因為妹子嫁不出去,來處理滯銷貨?
石賓的視線在那姑娘一雙天足上掃過,此事有些棘手!
他腦子飛快轉動,想著哪個熟悉人家,願意攀田百戶這門親。
不論心中怎麼想,石賓面上不顯,態度好到近乎謙卑的將田百戶引進家中。
石家不愧半街之名,家中占地極廣。
已然遠超法定的商人住宅等級。
不過江南官、商都僭越成風,石賓也沒留意到哪裡不對。
引著田百戶幾人穿亭過院,來到了一處十分精緻的小湖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