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喇唬熟練的抱頭蹲在盛家的花園裡。
全然沒有之前打砸的囂張氣焰。
趙鯉在門邊聽時,本以為會廢些功夫,卻沒想到這些人居然這樣配合。
不過現在讓她發愁的,卻不是這些喇唬光棍。
而是旁邊的盛家女郎。
這姑娘看著趙鯉,眼睛像是開了水龍頭一樣,淚水嘩嘩的流。
趙鯉本以為她是嚇到,欲要安慰。
不料這剛才還在幫忙抓人的姑娘,突然棄了手中門閂。
一邊哭一邊學著那些喇唬光棍的樣子,抱頭蹲在了地上。
然後就瞪著一雙通紅的眼睛,看著趙鯉。
因哭得久了,滴答下一管清鼻涕。
趙鯉嘆了口氣,暫時沒管她,先蹲下身看了看地上那位仁兄。
就這會功夫,地上躺著的那位已經喉中咯咯兩聲,一命歸西。
這下問題就有些棘手。
趙鯉收回放在屍體頸側動脈的手。
地上這人也不知多久沒洗過澡,皮膚上一層黑皴。
趙鯉覺得兩個手指頭都油膩膩的。
她不像沈晏那個帕子精,隨身帶著好幾塊不同式樣的帕子。
正想尋點水洗個手,突然從旁遞來一張繡著粉兔子的繡帕,上面還帶著些香氣。
原是剛才還跟那些喇唬光棍蹲在一塊的盛家姑娘。
她瞧著怕得要死,偏生雙手遞上了帕子。
看趙鯉接了,她又蹲著走回了原位。
尋常人蹲著走多少有些不協調。
可她穿著長裙,蹲著走竟十分穩當。
裙角拖過盛家院子地上鋪設的青石板。
這怪異的姿勢,讓趙鯉捏著帕子的手一頓。
不過她沒有立刻聲張。
盛家姑娘雖有異常,但目前趙鯉的警覺被動沒有觸發。
「謝謝。」
友好道謝後,趙鯉用盛家女遞給她的帕子擦了擦手指。
這才將視線,移向了幾個垂頭不言語的喇唬混混。
「誰來說說,究竟怎麼回事?」她問道。
話音剛落,那個喇唬頭目就抬起頭:「大人,小的只是來討債,沒想到這盛家女霸道,竟是打死了我一個弟兄!」
說完,他用標準的嫌犯指認現場姿勢,指了指地上那具還沒涼的屍體。
這些老油子,避重就輕十分油滑。
聽了他的話,盛家姑娘面上露出又氣又急的表情:「不是的,不是的。」
她否認了半天,滿臉淚花子,卻說不到重點。
趙鯉不想將她逼急了,就耐心引導道:「你們家沒欠他們錢?」
誰知盛家姑娘一點頭:「欠了。」
趙鯉哽住,一旁喇唬頭目頓時得意:「大人,你看她承認了!」
被他一指,盛家姑娘嘴巴開合,但說話的速度遠比不上掉眼淚的速度。
趙鯉看著都替她著急,正要說些什麼,忽聽背後傳出一陣咳嗽聲。
「阿免……」
一個面容極憔悴的中年男人,拄著拐杖,從房中出來。
他面頰凹陷,一身藥味。
右腿拖在地上,腳踝歪到一邊。
這應該就是那個挨打的盛訟師。
趙鯉視線在他完全廢掉的右腿上掃過。
盛訟師看著骷髏一般,勉強朝著趙鯉一拱手,就搖搖晃晃站不住。
趙鯉叫名為阿免的姑娘,去尋了張條凳給她爹爹坐下。
莫看盛訟師病重精神不濟的模樣,一張嘴卻是能頂二十個盛免。
「大人明鑑,小人此前挨了衙門的板子,小女阿免心中著急,便聽信這些喇唬哄騙,買了一副據說藥到病除的膏藥。」
盛訟師歪著身子側坐在椅子上,說一句話喘三聲。
「可那哪是什麼治病的藥啊?分明就是加了辣椒水的鍋灰泥。」
加辣椒水的鍋灰泥?
趙鯉扭頭去看那喇唬頭目,迅速捕捉到那人臉上一閃而逝的心虛。
「真金白銀賣了一副假膏藥還不算,隔日這些人又上門來滋事,道是小女昨日錢沒付夠。」
「上旬來討要錢,中旬來搬家什,到了下旬來,就逼著我賣宅子。」
聽了盛訟師的話,趙鯉又去看這幾個喇唬光棍:「你們夠黑啊!」
一個月逼人賣房子,高利貸都沒他們狠。
那個喇唬頭目頭上見了些汗。
按理,整個源寧府的關係都已經打點好了。
他們就是再欺負人,也不該有人來管才對。
現在不但有人出頭,還他娘的出動了靖寧衛。
喇唬頭目心中犯嘀咕,拿不準是不是盛家父女還走了旁的關係。
他也不敢牽扯太多,只把嘴巴緊緊的閉著。
趙鯉看這裡不是審訊的地方,也沒個趁手的工具。
就叫盛免去尋繩子將幾人捆上,扔進盛家的柴房,等鄭連拿了駕帖來再處置。
盛免這個姑娘眼淚多,又有點傻,但是很聽話。
被盛訟師使喚著,抱著門閂守在柴房前。
趙鯉倒不擔心她守不守得住。
如果沒意外,這姑娘很有問題。
出了狀況,該擔心的是這些喇唬。
趙鯉進了堂屋,盛訟師就拖著傷殘的那條腿行了一禮:「多謝大人。」
訟師,人精集中的行當。
不管趙鯉今日為何而來,他的可憐姿態做得很足。
「不必多禮了。」
趙鯉側身避開,又轉頭看盛訟師,直接道明了來意。
「我是為了宰白鴨那事來的。」
「時間緊急,還請盛訟師明說。」
盛訟師聽趙鯉提及此事,面色一黯。
由他口中,趙鯉知道了這樁案子更加詳細的情況。
原來在一月前,源寧府出了一樁兇案。
在最大的青樓後巷,發現了一具男屍。
屍體身中整十五刀,頭頸幾乎被砍斷,只有一絲皮肉相連。
源寧府的差役查來查去,查到了一個茶商的獨子石寶玉頭上。
曾有人看見石寶玉與這死者酒後衝突,而石寶玉又曾揚言要親手砍了他。
還有目擊證人,見和石寶玉差不多身形的人渾身是血,從那巷子跑出來。
這樁案子結案,本來應是沒什麼難度。
沒想到,查了幾日,差役竟矛頭調轉,拿了常在魚沼橋賣魚的謝姓少年。
這謝姓少年家貧,常年在魚沼橋下賣魚為生,哪有錢去青樓這種消金窟?
可偏生謝姓少年家,就是搜出了一柄凶刃,一件滿是鮮血的綢緞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