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房的門,在趙鯉身後合上。
門裡傳出慘叫二重奏,其間夾雜著刑官帶著笑意的說話聲。
待到走遠,趙鯉才攏了攏身上厚厚的皮裘。
向旁邊的盧照打聽:「盧爺,這刑官是何方神聖啊?」
這種滿身變態的狀態,放到趙鯉來的那個時代,得是精神病院特護區重點看護對象
盧照呵呵一笑:「那是老劉,是個很老實和善的人,就是幹活的時候愛裝樣嚇唬人。」
老實和善?
趙鯉對此表示十分懷疑。
「老劉幹活是把好手,管你什麼高官名士江洋大盜,能在他手上撐住不開口的,少!」
盧照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說道:「晚上下帖組個飯局,我帶你認認這些夥計。」
聽到飯局,趙鯉高興起來:「我想吃燜羊肉!聽說盛京城北有家燜羊肉是一絕。」
「鄭連那小子說的吧?行,就去吃燜羊肉。」
「謝謝盧爺!下月我發月俸了也請你。」
「你自己留著買零嘴吧!」
兩人嘰嘰咕咕閒聊著,走出漆黑的地下二層。
剛一進地面休息的班房,就看見沈晏大馬金刀坐在那裡。
手肘撐在桌上,沉著一張臉。
「沈大人。」兩人急忙行禮。
沈晏視線落在趙鯉身上,緊緊蹙緊眉頭。
底下刑房濕寒,她身上陰氣未除,去那地方做什麼?
趙鯉看他黑著半張臉,只當他心情不好
王舉人有功名在身,用涉嫌造畜巫蠱為由將他帶回鎮撫司。
沈晏今日就又被那些閒出屁的言官參了。
以為他有破案壓力,趙鯉忙遞上手中口供:「沈大人,林藍招了。」
沈晏抿著唇,本想叫她下次不要再去地下刑房,但又不好開口。
於是接了趙鯉遞來的口供,給了盧照一枚眼刀。
盧照:???
「坐。」
沈晏抬下巴指了指凳子,將腳邊火盆踢到趙鯉旁邊。
趙鯉記得沈晏有些潔癖,身上還帶著刑房的血腥氣,就移了凳子離他遠些。
於是,剛剛坐下的盧照又被沈晏瞪了一眼。
趙鯉沒有察覺到那些。
她對沈晏道:「據林藍口供,除了十五年前的林玉,她還曾經用蠱術害過數人。」
「包括與王舉人有過紛爭的同窗士子,以及王舉人的族叔等。」
「不過……」趙鯉頓了一下,「對那個道士,她卻沒能提供什麼線索。」
林藍受不住刑什麼都招了。
但對這道士,卻只是說十五年前,是他給林玉擇了墳地。
其他的再也問不出什麼。
沈晏飛快看完手裡的口供,猶豫了一下才道:「在錦山南修建莊子,改建水渠的人家是趙家。」
趙鯉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那戶折騰的蠢貨人家,是她已經斷親的趙家!
她猛然記起,趙瑤光的丫鬟曾經在原主面前炫耀,趙瑤光在錦山有一個富庶的嫁妝莊子。
引得原主偷摸哭了許久。
後來腫著眼睛,去向她娘親要個一樣的,卻被一口拒絕。
當時那個偏心娘怎麼說的來著?
「瑤光要嫁的是體面人家,自然要體面的嫁妝。」
「你這不學無術的樣,即便給你莊子,你連帳本都不會看。」
趙鯉略一回憶,就被噁心得倒仰。
心說幸好斷親了,不然她真怕自己哪天忍不住把那家人滅門。
她面上變幻,沈晏以為提到了讓她不開心的事情。
於是扭頭看向盧照:「此事由你負責。」
趙鯉想說,她也想去找趙家麻煩,就被沈晏瞥了一眼。
「你傷勢未愈,好生在鎮撫司休養。」
這姑娘事業心過強,根本拘不住,頭疼。
趙鯉一怔,以為此事牽扯趙家沈晏是要她避嫌,便不再言語。
沈晏將林藍畫押的口供疊起放進懷裡,站起身來。
看時候不早,趙鯉期待地望向盧照,北城好吃的燜羊肉!
沈晏見了,眸色一暗道:「玄虛子真人送來了兩匣養元丹,跟我回去吃藥。」
趙鯉面色一苦。
藥是好藥,就是味道實在不是人吃的。
沈晏面無表情看著她不說話。
趙鯉放棄抵抗。
誰能拒絕一個關心你身體的頂頭上司呢!
升職加薪還想不想了?
盧照對此表示愛莫能助,燜羊肉什麼的只能改天。
……
隆慶十四年,農曆三月十六。
鎮撫司長吏院舍,芳蘭院伏在月色之中。
一盞燈火,忽明忽暗,反倒讓人心中生怵。
黃禮不安地在圈椅上換了個姿勢。
聽聞靖寧衛要處理詭物,到底沒能按捺住好奇心,便跑來看熱鬧。
真的來了,這鬼氣森森一片死寂的環境,又讓人有點發毛。
不過黃禮看見旁邊的林著,方才塌下去的腰板又挺直起來。
這該死的勝負欲。
一條白白的香灰線,從芳蘭院中延伸出來。
幾寸寬的香灰道上,每隔一步插著一支紅色筷子。
筷子之間用繫著鈴鐺的紅線連接,最終在門前十丈的位置,圈出一個房間大小的圓。
「以香灰為道,讓縊死的地縛詭物,以此墊腳暫時離開,妙哇!「
一旁的玄虛子捋著鬍鬚,不住地點頭。
聽得他的解說,黃禮和林著才明白,地上那一道道的白線圈是什麼。
不由得將視線投在不遠處的趙鯉身上。
只見她用刻刀在塊石板上寫寫畫畫。
「幾位大人,要開眼看嗎?」盧照托來一個白瓷瓶子。
裡面裝著趙鯉炮製的柳葉水。
以此擦眼,可以暫時壓制人體的陽火,讓人看見些平常看不見的東西。
盧照稍一解釋,黃禮和林著面上都有些猶豫。
但終究沒能抵過好奇心,接過用柳葉擦了擦眼。
眼皮一陣清涼,黃禮小心地轉頭,四處看了看,好似沒什麼特別,放下心來。
這時,趙鯉直起身。
眾人才看見,她在石板上刻了一些十分古怪的文字,夾雜著一些極晦澀的符號。
這種書寫方式和符號,完全違反人們一直以來的書寫習慣,足以逼死強迫症。
本能地讓人覺得不適。
玄虛子呼地一下站起:「是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