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七月初七

  將近下午,河房熱鬧無比。

  上游的河邊,清風拂過,柳媚花明。

  一紙文書,悄然通過靖寧衛在富樂院中新搭建的情報渠道,暢通傳遞出去。

  責令,以重查三年前舊案的名義,排查尋訪南齋蹤跡。

  天下情報最暢通最多最雜的地方,在坊間茶肆。

  但那些多是鄉野黎庶閒來嗑牙,論及情報的真實度,遠不及這河房妓館之中。

  酒這種迷魂藥,喝下去忘乎所以嘴上沒個把門的,實是常事。

  靖寧衛在坊間茶肆酒館、大街小巷,都有便衣聽風人,探查民間風聞,並在需要的時候,上報拿人。

  在河房妓館,自然少不了布置。

  富樂院中也有暗子,但顧及富樂樓屬教坊司,皇帝的錢袋子。

  加之富樂樓還有不少官吏的放浪醜態,陰私忌諱。

  因此明面上,包括富樂樓在內的教坊司十四樓,靖寧衛都沒有布後手。

  以免某些人夜間輾轉擔憂。

  直到趙鯉混入富樂院。

  藉此之機,沈晏討得隆慶帝許可,開始大規模的向富樂樓滲入人手。

  教坊司中層官吏換了一波不說,富樂院護院首領回鄉後,鄭連直接三級跳當上了頭頭。

  趙鯉偶爾外出,還能看見一兩張有點眼熟的面孔在做龜公大茶壺。

  這一切,都在張媽媽的配合下,順利完成。

  張媽媽也是犯官之後,她真實想法如何無人知曉,但這些事情由不得她不配合。

  她到底知情識趣,很快調整了心態。

  七月初七,織女渡河,與牛郎相會。

  這個傳說肇始於武帝,每當七夕,家家都在庭院或是樓台上盛設瓜果酒宴,女子則是對月穿針,祈望姻緣。

  姻緣二字,尋常女子尚且十分重視,在這河房之中,則更加重要。

  因為吃過苦,所以河房的女子們格外期望能得善終,遇良人贖身安穩度日。

  長久下來,這河房延河街市上的廟會,竟然十分熱鬧。

  一直被嚴密看守監視的珠市女子,在這一天可以有半日的寬鬆,帶著丫頭外出走一走。

  沿河有許多商戶小販。

  一隻只小盒盛裝的蜘蛛,在這一天也成了搶手的商品。

  除了八足織娘,還有一種土木雕塑,穿著彩色小衣裳的孩兒像,稱摩㬋羅。

  這些胖墩墩的孩兒像,沿著河岸擺放,看著煞是可愛。

  常有女子買下,為求子也為祭奠。

  除了這些,還有小販挑著擔子售賣糖、粉團、荷梗、瓜子或是一些消暑的冰飲。

  甚至因著河房廟會熱鬧,周圍里坊的人,也帶著孩子來逛。

  趙鯉就這樣趴在窗邊,隔河看熱鬧。

  她第一次親眼旁觀舊時集會的熱鬧,這些風俗習氣對她來說都是全新的。

  一時間,看什麼都覺得熱鬧。

  坐在她身後的沈晏,第三次抬眼看她。

  終是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書:「阿鯉,要不要出去逛逛?」

  趙鯉愣了一下,想也沒想的拒絕道:「不必了,任務期間哪有逛廟會的。」

  再說若韓音或是談螢在,有個伴還好,連個玩伴都沒有,自己去逛個什麼勁。

  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沈晏嘆了口氣,站起身來:「走吧,我陪你去逛逛。」

  趙鯉愣了一下,休養了三四日,沈晏面上已經好了很多,只在額角靠近鬢角的位置,還有一些青色經絡痕跡。

  「不必了,晚上就要舉行品畫大會,這關鍵時刻,可別逛出事來。」

  計劃中,激出南齋的品畫大會,經過多日造勢,決定今日在富樂樓舉行。

  現在誰人不知,富樂樓今夜將要展示數張精品春圖。

  甚至還有宮廷秘圖,首次展出,據聞此畫足可挑戰南齋在春圖界的地位。

  有靖寧衛的消息通道傳播,這件事早已傳遍盛京。

  不少好事的紳士聞著味來到了河房。

  當然,也有不少南齋的死忠粉,也來湊熱鬧,隨身備著茶水喉糖準備開噴這個碰瓷的畫師。

  這種情形之下,趙鯉雖然好奇,但還不至於好奇到這節骨眼出去玩。

  見她明明想去,卻搖頭拒絕,沈晏又勸道:「今日盧照、魯建興、鄭連李慶、馬百戶等人都進了富樂院,他們都是老差人,莫要低估了他們。」

  為了今日的品畫大會,除了原本就在的鄭連,其餘都公費喝花酒,幾乎包圓了最方便觀察的位置。

  沈晏說完,就看見趙鯉臉上露出了明顯的心動。

  「這樣一說,似乎……」也行啊。

  趙鯉望了一眼窗外,在做著心理鬥爭。

  「還是算了吧……」

  她掙扎許久,還是守住了職業操守,決定拒絕。

  「也不是只過這一次。」

  「明年再玩也一樣。」

  雖然她確實很想體驗一下古代七夕的熱鬧,但抓住南齋對她的誘惑同樣很大。

  沈晏仔細看她神色,見她是真心,而不是委屈求全,也放下心來:「那明年好好陪你玩。」

  「好!」趙鯉高興的應了,卻又一愣,覺得這種約定有點怪怪的。

  抬眼去看,沈晏已經重新坐回了書桌後,垂頭看書。

  一開始趙鯉還會拿走他的書,讓他歇歇腦子。

  後來發現,對於閱讀癖來說,不看點什麼,就像是戒菸的老煙槍。

  見他在背著手在院子裡轉圈圈,趙鯉只好先妥協,把書還給了他。

  正想著,外邊傳來小奶狗的汪汪的叫聲。

  趙鯉急忙走出去。

  火上坐著藥罐,正咕嘟冒泡。

  被趙鯉使喚看火的阿白,盤在小黑狗的脖子上,揮著尾巴拍小狗的屁股,讓它叫出聲,提醒趙鯉。

  「來啦來啦。」趙鯉走來,順手摸了摸阿白的頭,「阿白做的很好。」

  幾日蛇羹喝下去,每天都抱著阿白睡覺,趙鯉心中對蛇的反感正逐漸消退。

  篦出了藥汁,趙鯉端著兩碗藥回到房間。

  稍微涼一些後,和沈晏對坐一口悶下。

  隨後被苦得吐舌頭時,從旁遞來一枚蜜餞。

  沈晏手裡端著蜜餞,自己卻不吃,竹籤子戳了餵到趙鯉嘴邊。

  趙鯉愣神看他,片刻後,她紅著耳根,張嘴咬住那枚杏子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