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火光之中,蔣進好似整個人被劈作了兩半。
視覺、嗅覺、觸覺等五感,也從身體的中間被分割為兩半。
在左邊,視線所觸的,是暖黃的燈光碟機散了一室黑暗,左耳聽見的,是院中靜謐的蟲鳴。
而右邊視角,看見的卻是一個血肉模糊的世界。
無數撕碎又揉雜成團的肉片組成了房子的牆壁和窗戶。
這些肉片呈現各色鮮紅、粉紅的顏色,期間夾雜著蠕動的白色筋膜和黃黃的脂肪。
白中泛黃的大腿骨,撐著一塊不知部位、白骨集成的桌面。
一個明顯屬於人類的骷髏,眼窩裡支著一隻乾枯的臂骨,這隻臂骨不合理的燃燒著,像是蠟燭一般散發著微綠的光芒。
屋外,一陣陣細細碎碎的低語呢喃,就好像有人湊在他的右耳旁,低聲念叨著污穢不潔的詛咒。
與左邊的安靜,呈絕對的反差。
蔣進此生從未見過這樣的場景,一時間慘叫出聲來。
男人的慘叫,迴蕩在漆黑的囚室內。
趙鯉正想詢問,她的警覺技能再次被觸動。
先前離開的那種東西,聽見了聲音,正噼啪噼啪的朝著這個方向跑來。
趙鯉顧不得其他,在蔣進的旁邊喝了一聲:「不想死就閉嘴,有東西來了,絕對不要發出聲音,等我叫你。」
說完,她的小紙人忽的從蔣進的肩上躍下來。
飄飄悠悠的在空中晃了晃,才輕飄飄落在地上。
隨後,趙鯉操控著小紙人,撞滅了立在地面的蠟燭。
微弱的火光熄滅,囚室內重歸黑暗。
幻境之中,蔣進回歸了一些理智。
他猛地抬手擋住右眼。
就在這幾息的時間裡,他已經出了一身熱汗。
他喘著粗氣,即便是自詡見過世面的老鏢師,此刻也嚇得不輕,雙腿忍不住有些發軟。
但,更可怕的事情,正在發生。
蔣進聽見沿街的街道上,一個腳蹼拍擊地面的聲音,正由遠及近的跑來,目標十分明確。
應該是他剛才的慘叫驚動了什麼。
蔣進瞬間生了一頭的白毛汗,腦子急速運作起來。
他不想死,不管哪一邊是真,他都不想死。
遠處靠近的那東西只怕就是麗娘所說的五通城巡城者。
也是他保有的記憶中,在囚室奔走的東西。
就在蔣進不知如何辦,想著是不是會會那東西時,趙鯉指示在他耳邊響起:「不想死就閉嘴,有東西來了,絕對不要發出聲音,等我叫你。」
人在慌亂時鮮少回去思考,就如此刻的蔣進。
他已經將驗證真假之事拋之腦後,一口吹滅了屋中那點燃的蠟燭。
眼前一黑,再次進入黑暗中的蔣進再沒有閒暇時間去思考,他倒退了一步在床邊,迅速的翻身上床,左手扯過被子,將自己裹住。
蔣進剛才躺下,就聽見那個熟悉的腳步聲停在這了院子的門外。
接著靜了一小會,那腳步聲在此響起時,已是出現在了蔣進臥室的窗戶旁。
這一認知,讓蔣進瞬間出了一頭大汗,裹著被子,大氣也不敢出。
腳步聲停在窗外。
蔣進雙眼緊閉,不敢動彈一下。
人在極度恐懼的時候,總會幻想一些恐怖的場景。
蔣進腦海里不自覺的冒出一個畫面——一個像是青蛙一般長著滑膩皮膚的東西,正趴在他臥室的窗戶外,臉貼在窗戶紙上。
那張臉印在窗戶糊著的紙上,清晰的印出一張青蛙又融合著蜥蜴的臉,絲絲吐著舌頭。
蔣進將自己嚇出了一身熱汗。
他再也顧不得左右手觸覺的詭異差別,將自己整個人裹進被子裡。
直覺告訴他,在右眼所見的恐怖世界裡,這個被稱為巡城者的玩意,絕對是他難以承受的大恐怖。
黑暗的屋子裡,一片寂靜,只有蔣進粗嘎的呼氣聲。
時間一點點過去,蔣進一直將自己裹在被子裡,假裝熟睡。
就在他以為事情已經過去了。
他忽的察覺到了不對勁。
有什麼東西,正在極近的地方注視著他。
就好似正趴在枕上,緊緊盯著蔣進。
即便很想立刻翻身下床,奪路而逃,但蔣進緊緊閉上了眼睛,聽從了趙鯉的指示。
那東西一直趴在蔣進的枕側,看了他很久很久。
時間過得很慢,就在蔣進幾乎支撐不住時。
房內氣氛一變。
蔣進敏銳的察覺到,房間裡再也沒有淡淡的魚腥臭味,那東西離開了!
果然,院裡傳出啪嗒啪嗒的聲音,最後離了院子,在長街上奔跑了起來。
「可以了!」趙鯉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危機解除大大的鬆了口氣。
蔣進這才小心的翻身坐起,閉著右眼,張開了左眼。
他不敢出去查看,只是走到窗戶邊,將窗戶悄悄的推了一條縫隙,眼睛貼在那縫隙紙上,仔細觀看。
夜間的五通城十分安靜,一輪圓月高懸天空,整座城瀰漫著供奉五聖的香火檀香味道。
左眼視角里,這個世界並不恐怖,反倒是有些幽靜意趣。
但這就是真實的嗎?
蔣進深吸了一口氣,最終還是沒能戰勝好奇心:「趙千戶,我的面前是一扇窗戶,我可以看看外邊嗎?」
蔣進的問話,趙鯉聽在耳中。
她思忖了一下,點了點頭:「可以,只是絕對不要直視異常的東西。」
「你看見它們的同時,它們也能看見你!」
得了趙鯉的允許,蔣進深深吸了一口氣。
又仔細想了想趙鯉所說的禁忌,他終是戰勝不了好奇。
將右眼湊到了窗戶推開的那一條縫隙前,緩緩的張開了眼睛。
右眼方才疼痛,讓蔣進流了很多淚,睫毛糊在一起,睜開有些難受刺痛。
他眨了眨眼睛,終於看清了黑夜中的五通城。
一層細細密密的寒慄子,從皮膚上冒出來。
這一次,所見之物竟讓蔣進連叫也叫不出來,喉間咯咯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