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欺騙或是真實?

  清晨的陽光灑在蔣進的身上,遠方傳來早餐攤子豆漿的香味。

  窄窄的街道上,充滿著活力。

  一個婦人正在端著一個盆子站在門前,一邊灑水,一邊用竹掃帚清理地上的灰塵垃圾。

  在她身後的門裡,一個兩三歲的幼童手裡端著陶碗,趴在高高的門坎上,抓著碗裡面的米花吃。

  忽的手沒拿穩,陶碗摔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脆響,碗裡白花花的米花灑了滿地。

  幼童一扁嘴,發出一聲略刺耳的啼哭。

  正打掃著街道的婦人聽見,轉頭一看,沒好氣的擲了掃帚,放下盆走到幼童的身邊,將他拎起來,給他擦擦花貓子似的臉。

  蔣進神色迷茫的彎腰,拈起一粒被風吹到他腳邊的米花放進嘴裡。

  門齒輕輕一碾,米花碎屑均勻的糊在舌尖,微微的甜,淡淡的米香。

  陽光的照耀和嘴裡米花的味道,實在太過真實,蔣進的腦子裡亂成一團。

  「蔣兄弟,你怎麼撿地上的東西吃呢?」

  方才那個大叔站在旁邊,似乎看見蔣進撿地上的東西吃,十分擔心。

  「你可是又犯糊塗了?」他走到蔣進的面前關心道,一遍伸手來扯蔣進的手,卻被蔣進側身閃過「你要是餓了,我帶你去吃東西,你別吃地上的東西,髒!」

  蔣進訥訥張了張嘴,看著眼前這人關切的神情,什麼也沒能說出來。

  「蔣兄弟,你要是想吃這個,我進屋去給你拿乾淨的!」那個哄孩子的婦人,也抱著孩子走了過來。

  婦人懷裡的孩子面上還有淚痕,看見蔣進他張開雙手,想要蔣進抱他:「伯伯,飛飛,舉高高。」

  那婦人卻責怪的輕輕拍了拍孩子的屁股:「伯伯現在正糊塗著呢,等他好了再帶你飛飛。」

  說完,婦人看向蔣進:「蔣兄弟,你快回家吧,別亂跑。今天是麗娘回門的日子,別叫她擔心。」

  麗娘?

  一直呆怔著的蔣進忽然聽見了女兒麗娘的名字,麗娘,回門?

  麗娘不是遭了張鈺那畜生的毒手,傷殘在家嗎?什麼回門?

  想著,他就問出聲來:「什麼回門?」

  話問出口,蔣進頓時後悔,記憶中趙鯉叮囑過他,不要說話,不要答應任何事情。

  那些東西,會用盡手段,坑蒙拐騙讓他落入陷阱。

  於是他又將嘴巴像是蚌殼一般閉緊。

  他這奇怪的問話,這兩個熱情街坊似乎早已習慣,耐心解釋道:「麗娘,就是你的女兒,三日前才成親,今日正好是回門的時候。」

  「蔣兄弟,你快回家吧,好嗎?」那個大叔在此伸手,要來拉蔣進。

  蔣進卻不答話,也不回家,反倒是舉步就朝外走。

  他有心在城裡轉轉,去看看這城究竟是怎麼回事。

  「哎、哎,蔣兄弟!」那大叔見他不答應要求,不回家反倒是朝外走,頓時著急,「你可別亂跑,明日就是香會斗香祭祀的日子,若生出事端如何是好?」

  那大叔話音剛落,從蔣進先前出來的那個院子裡,便走出一個神色焦急的美婦人。

  「相公,你別亂走了。」婦人的臉上露出哀求神色,她之前一直在院門後偷聽看著。

  她的臉上流露出一種情真意切的哀求:「相公,我知你糊塗著,別亂走,別去聽那些奇怪的聲音,跟我回家可好?」

  蔣進看著她的臉,卻蹬蹬後退了兩步。

  無論此時這個婦人看著多么正常,蔣進依舊記得,來到這裡之前,這女人躺著的地方應當是一具死相難看的男屍。

  他的抗拒和厭惡,讓女人臉上閃過一絲受傷狼狽。

  正想說些什麼時,就聽街角傳來一個聲音:「爹?」

  蔣進渾身一震,抬眼看去,便看見本該下頜被姓張那畜生打碎,容顏盡毀的麗娘站在街角,旁邊跟著一個雙手提著禮物的男人。

  麗娘的狀態看著好極了,面色紅潤,身上穿著一身桃紅色的衣裳。

  蔣進的神情一陣恍惚。

  麗娘走了過來:「爹,你是不是記憶又混亂,又分不清楚現實了?」

  蔣進下意識的想要說話,卻死死的咬住了舌尖一言不發。

  這些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蔣進在腦海里重複著這一句話,他將頭別開不去看不去回應。

  麗娘看著他這樣,面上露出無奈夾雜著悲傷的神情:「爹,別去想了,你腦子裡都是假的!我們回家好不好?」

  一旁的女人和街坊也勸道:「別去想了,都是假的!快回家好不好?」

  「阿進。」一個聲音加入了勸說,「阿進,你怎麼又想跑出去?快跟娘回家好不好?」

  蔣進渾身一震,抬頭看去,便見自己的母親手裡提著兩包藥,露出哀求神色:「跟我回家好不好?不要在瘋了阿進。」

  蔣進本以為此生只怕再沒有機會看見自己的老母親了。

  現在看見老娘蒼老的面孔,和花白的頭髮,蔣進下意識的上前了一步。

  見他動搖,老婦伸手去迎。

  蔣進卻是腳下一點,奮力的拔足狂奔。

  「爹!」身後傳來女兒麗娘的呼喊,蔣進卻頭也不敢回。

  他不敢再呆在這裡,他怕自己會徹底的混亂。

  「趙千戶,趙千戶!」他一邊跑,嘴裡不停的喊著,「救救我!」

  蔣進在城中奮力奔跑著。

  卻不知在他逃開之後,站在原地的麗娘等人面上擔憂神色逐漸凝固。

  最終那些人並肩站成了一排,足尖點在地上,腳後跟抬起,雙手自然的下垂。

  他們的臉上還凝固著蔣進跑開之前,那活靈活現的關心擔憂。

  臉龐卻正一點點的失去血色,變成石膏一般的蒼白顏色,耳背面頰浮現出屍斑。

  青紫色的舌尖緩緩吐出嘴巴。

  連那最小的孩子,都立在地上,墊著腳尖,吐出小舌頭。

  他們突出、就像是死魚一般的灰白眼睛,看著蔣進逃走的方向。

  一點點灰白風化的痕跡,在牆角的磚石上,緩緩的蔓延而下。

  以幾個人影為中心,時間和空間在風化腐蝕的灰白色中,凝固凍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