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除煞

  「嘻嘻,來新人了,快和我賭一把。」

  盤在樑上的男人說著話,探下身子。

  這樣的東西,對於人的情緒捕捉是最為敏感的,他第一時間察覺到了李慶和幾個校尉的恐懼。

  他開心的咧開了嘴,將有人加入他的賭局。

  殘缺的臉探了下來,雙唇向兩邊拉伸,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裹著唾液和血絲的骰子跟牙齒,從他的嘴裡掉出來,落在青石地板上,咕嚕嚕打著轉。

  李慶這才看見,男人的下半身並沒有腿。

  取而代之的,是如同黑灰蛆蟲一般的軀體。

  那蠕蟲似的下半身,肥壯,帶著皮質的光澤感。

  隨著男人的動作,蠕動之間,肉乎乎的皮膚褶皺撐開又縮緊。

  李慶只覺得舌根直冒酸水之際,那張癟了半邊的臉湊到了李慶的臉前面。

  一股濃烈而複雜的臭味,直撲面門。

  李慶下意識的想要躲閃,但想到趙鯉的提醒。

  這個東西能準確的捕捉和放大人內心的恐懼,逼迫誘騙人來加入賭局。

  想要解決這東西,最好的辦法就是直面恐懼與誘惑。

  李慶停住想要後退的步伐,眼睛直直的與面前的臉對視。

  半晌,這東西面上的笑容漸漸收斂,他探出手臂,張開兩隻手的虎口,想要扼住李慶的脖子。

  兩隻黑漆漆的瞳孔,像貓一樣,張開又縮小。

  孤獨、恐懼、嫉妒、貪婪、數種情緒交織成一種叫人沉淪的黑暗。

  耳邊一個聲音催促威脅著,讓李慶走到賭桌旁,伸手去抓骰子。

  李慶身體弱,相應的神魂也弱,對這種情緒操縱的抗性要弱一些。

  換成趙鯉站在這裡,只需要兩息就能擺脫幻境,並且抬手給這東西一個大逼兜。

  但李慶卻是咬牙在支撐,不去回應一直在耳邊問個不停的聲音,探手去摸腰刀。

  下一秒,他終於摸到刀柄,猛的抽刀斬出。

  隨著一聲尖利的慘叫,蒙在李慶眼球上的白色翳殼,猛的融化。

  從他的耳朵里也流出一些黑紅的水。

  李慶甩甩頭,將黑紅的水搖出來,之前一直在他耳邊催促威脅的聲音頓時消失。

  地上啪嗒一聲,掉落了兩隻斷臂。

  那兩隻斷臂掉在地面時,還能像蟲子一樣蠕動,屈伸數下,忽的化作一團黑煙消散。

  當李慶神智恢復清明時,渾身都是陰冷的感覺,頭一陣漲痛。

  兩個校尉從後伸手攙扶住他。

  而那東西已經重新縮回了樑上,半邊臉藏在木粱之後,神情怨毒的看著這邊。

  「果然如趙千戶所說,只要不被誘騙答應賭,就不會有事。」

  李慶頭疼欲裂,蒼白的臉上卻露出一個笑容來。

  他大聲對同行的校尉說道:「準備,上!」

  「是!」

  同行的校尉,轟然稱是,幾個彪形大漢拔出腰間佩刀,緩緩湊了上去。

  從那臉湊下來,到李慶拔刀,賭桌旁的三人恍若未覺,依舊自己賭自己的。

  就在這段時間裡,莊家又贏了一局。

  袁孟之輸掉了自己幼弟的雙眼,賭坊老闆王求輸掉了自己最後一個妾室。

  兩人都不由自主的露出絕望神色。

  這樣的絕望和莊家的快意,本該引得黑霧中的猖神狂笑不已。

  但此刻的猖神已經再無暇他顧。

  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家禽血的臭味。

  長刀上塗抹了雞血,陽氣、煞氣逼人。

  見證了李慶傷到這東西的一幕,眾人精神振奮,呈現圍攏之勢,持刀逼近。

  「等等,等等。」

  盤在樑上的東西,顯然智商不低,他能屈能伸的張開手掌,血糊糊扒了一層皮的掌心裡冒出了一堆金燦燦的東西。

  小小的顆粒在黑暗中閃爍著幽光,掉在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是金粒子。

  那東西癟塌的臉上已經沒有了方才的囂張,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油滑和討好:「我可以給你們很多金子,可以幫你們辦事。」

  「但有所需,有求必應。」

  李慶卻沒有如他所想,多看一眼地上的金子,更不必說彎腰去撿。

  他輕咳兩聲道:「別去看地上的東西,都是假的,一旦撿起來,就是承認了與這東西的契約,屆時便得任由他擺弄了。」

  聞言,幾個校尉紛紛從掉在地上的金子上收回視線。

  這些都是趙鯉千叮萬囑的注意事項,不會真的有蠢人被這兩塊金子迷了眼。

  此時,盤在樑上的東西,才開始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後來的這群人對他的了解實在太過,幾乎能洞察到他的全部弱點。

  這些人身上的恐懼,正漸漸消失。

  他肥碩的下半身盤在樑上,就好像一隻蛆。

  依舊鼓弄著唇舌,張開的手心蠕動著,流水一樣的金粒涌動出來,堆在地上,金燦燦的一堆。

  但他的伎倆無法哄騙有備而來之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幾人提刀逼近。

  慘絕的叫聲,衝破黑霧。

  一直盤踞在香灰圈之後,不停涌動的黑霧突然好似凝固了一般。

  而後一點光芒從中心炸起,平地風起,一個象徵破煞的陰氣風卷卷著黑霧,朝著空中升騰。

  趙鯉的小紙人,用一種舒服的姿勢趴在沈晏的手心,見狀翻身坐起,踮著腳尖看了一眼:「成了!李慶幹得不錯。」

  盧照手搭在眉上遠望,聞言也是一喜。

  只見籠罩在賭坊周圍的黑霧,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

  真正屬於正午的陽光撒了下來,照在賭坊屋脊的嘲風雕像上。

  大堂之中,令人作嘔的腐爛氣味瀰漫開來。

  李慶甩去長刀上黑臭的污血,看著地上被亂刃分屍的東西。

  砍殺了那個東西的一瞬間,從袁孟之三人身上騙到的東西零碎的掉了滿地。

  這些肢體和器官,接觸到空氣,便發出一陣惡臭,冒出黑水。

  李慶吩咐隨行的校尉,撒上硃砂,集中焚燒之後,便轉頭看向了賭桌旁的三人。

  沒了猖神的操控,這三人萎靡在地。

  坐在椅子上的那莊家,渾身的傷口都迸出大股大股的鮮血,喘息數下後,頭一歪沒了氣息。

  袁孟之卻是死死捂住自己左腿的斷處,試圖堵住傷口的血。

  只有賭坊老闆王求,背靠著賭桌,虛脫癱軟在地,他的視線在李慶等人身上掃過,又看見了地上那一堆零碎部件。

  他嘴巴蠕動,劫後餘生的癲狂笑聲迴響在賭坊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