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2章 化野之地

  真正行走在倭人的土地,趙鯉才發現為何統治階層不計代價齊心協力地發動了戰爭。

  整片土地妖魔橫行,十室九空。

  荒蕪的村莊,荒蕪的田地。

  倭國神明崇拜本就亂七八糟,信仰萬物有靈的泛靈論。

  認為神明創造了世界萬物,因此萬物都有自己的靈魂。

  這種怪談橫行的神話觀,直接導致靈氣復甦後倭國淪為鬼怪窩。

  趙鯉尋到一眼沒被污染的泉水沖了一下身上,這才一路前行。

  才走了小半日,便遭遇了三波妖怪的襲擊。

  全身青色的獨眼和尚,徘徊傍晚的荒草路上。

  藏身樹後頸子長到不可思議的影子。

  或者濕漉漉坐在橋上哭泣,見人就發瘋撲來的橋女。

  這還是趙鯉竭力避開的結果。

  她的佩刀裹著海狗皮背在背後,斬殺妖邪的是從路上死人身上撿來的一把斷刀。

  鋼口不好斷了半截,不過夠用了。

  一路上除卻妖邪,趙鯉也遇上過劫道的盜匪。

  但這些盜匪個個顫顫巍巍,老得手裡木棍都拿不穩。

  因太老而逃過了徵兵,也不知是餓了多久。

  本想攔路幹上一票,但見編笠遮臉不辨男女的趙鯉,終究是沒敢惹她,遠遠便散開了。

  趙鯉一路走了許久,她去的方向也逐漸明確。

  路上的一切都告訴趙鯉,她此行的目標,外頭那海怪的祭壇就在京都。

  倭國不似大景有廣袤的土地,從堺港到京都直線距離不過七十里左右。

  以趙鯉的腳程,一日就到。

  但她暫緩了腳步。

  因她發現,越靠近京都,越是有序繁華起來。

  她曾偷在遠處看了一眼平安京高聳的城牆。

  那繁華的都城中,幾乎不見戰爭和妖詭的蹤影——窮人也不太見得到。

  男性貴族坐在狹小的轎箱中,可見身上色彩鮮艷質地精良的絲綢長袍。

  女性染黑齒,身著金線繡制的十二單禮服,便是行走都需侍女攙扶。

  對比死去的堺港,這平安京實在繁華得有些荒誕。

  趙鯉曾投過數次樹枝,每一次樹枝都指向一個結果——她的目的地確實在平安京中。

  她倒還沒自大莽撞到隨意亂闖。

  黃昏時分,在嵐山清瀧道上的竹林一帶尋了間破廟落腳。

  這處是著名的露天亂葬崗,被稱為化野之地。

  在這立著塊小石碑,上邊記載了此地的由來。

  因倭自古沿用漢文,這種古舊的石碑趙鯉讀著沒有障礙。

  這片化野之地,原本是亂葬崗。

  屍骨密密麻麻亂拋在竹林中,堆積幾層,有路過的空海和尚見之不忍,收拾掩埋了這些屍骨。

  並建造化野念佛寺來疏散怨氣超度亡靈。

  但那都是過去的事情,如今這裡依舊是亂葬崗,但荒草中的八千尊鎮靈石佛早都沒了效用。

  甚至有石佛在荒野抱人,抱住便以佛頭撞擊。

  撞爛顱骨啜飲腦髓。

  這裡的數間化野寺,也成了妖物和強人盜匪的聚集處。

  趙鯉選在這亂糟糟的竹林落腳,是再正確不過的事情。

  企鵝丘丘趴在她的肩頭,看她揮動斷刀砍殺了一隻從旁竄出來的飢餓野狗。

  丘丘道:「主人可以剝去野狗肉,換點什麼。」

  它的提示很有用,但趙鯉看見地上那黏糊糊仿若喪屍的狗,實在是不想動手。

  只一腳將這犬屍踢進了草叢中。

  前方有間廢棄野廟,趙鯉就地升起一堆篝火。

  想著,該怎麼合理的混進京都去。

  月上中天,勉強吃了點乾糧的趙鯉抱臂倚牆假寐。

  忽然,一陣嘈雜和濃烈的血腥味由遠及近。

  趙鯉睜開眼睛,露出不耐神色。

  她迅速開啟鼠鼠祟祟狀態,翻身上了橫樑,趴在滿是灰塵的樑上側耳聽。

  不多時,一伙人吵吵嚷嚷進來齊聚廳中。

  這些人穿得吊兒郎當,一看就是浪人或者盜匪。

  滿身血腥屍臭。

  個子倒是都不矮,每一個骨骼都呈現異樣的粗大。

  連帶著面部也變形,顴骨高聳,嘴巴寬大似魚。

  趙鯉不必開心眼觀測都曉得,這些人必然是與某種邪異共生,方才變成了這副模樣。

  這群人有九個,其中一人肩上扛著一個血糊糊的麻布袋。

  他們落座破廟中,將那麻布袋中的東西抖落出來。

  但見得是兩隻遊蕩化野林的野狗和一個剝了衣衫的死人。

  為首最為高大者,見地上篝火灰燼,他探手摸了一下。

  試得灰燼仍有餘溫,登時鼻孔翕張,如狗一般聞嗅。

  但趙鯉本身開啟的狀態和攜帶的竹枝,並非他這種等級可以發現。

  一無所獲的他最終也只側了側頭。

  這會功夫,他的手下不知從何處尋來些看著就髒兮兮的水。

  將帶來的兩條野狗和那裸屍一洗,便要架柴炙烤。

  「最近,抓捕兵丁的人越來越多了,你們都要小心。」

  耳朵上掛著泰西新教通識之種的趙鯉,聽得這伙強盜在下頭說。

  大抵是提及抓捕兵丁,就是這些食人的強盜也心煩得緊。

  將話題扯到了別處。

  「今日你們殺了多少?」

  「兩個!」

  「都是些女人孩子,有什麼可炫耀的?」

  他們在下頭嘰嘰喳喳說著話,相互攀比自己殺了多少,帶回了什麼戰利品。

  除卻那帶回來架在火上的屍體,他們其餘的戰利品堆放在一塊攤開的青布上。

  不過十來個銅錢,一隻頂端包銅的簪子,還有半塊咬過的黑豆餅。

  這些就是他們殺人所得。

  趙鯉橫躺樑上,嗅到些炙烤之氣直泛噁心。

  這時,風卷著竹葉從洞開的門吹入,篝火晃了兩下。

  諸強盜馬上去摸身邊的破銅爛鐵兵器,不約而同喊道:「什麼人?」

  在他們警惕的注視下,黑暗中裊裊娜娜行來一個人影。

  體態纖長的女子,眼尾微揚,面龐白得仿若敷過麵粉。

  「妾身來這借宿一宿,聽見了有趣的事情。」

  女人聲音聽起來悅耳極了。

  但諸盜匪無人敢上前,荒山化野之地獨自行走的女人能是什麼善茬?

  女人自顧自走進來:「諸位不必在意妾身。」

  她大方行至一角坐下,而後竟鬆了腰帶,大半白肩膀白胳膊露出,在炙烤著肉食的火光下,泛著異樣誘惑的光。

  在盜賊們的注視下,女人的右邊鎖骨下,一張巴掌大的男人臉張開了眼睛,對著女人喊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