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年節前後都是詭案高發期。
什麼賽龍舟時整條龍舟不見蹤影,什麼水猴子在京郊水域作亂。
一波接一波的案子,沒完沒了。
端午節次日,盛京中一個婦人在水邊洗衣,正漂洗衣上皂角粉時,她突然與水中一雙眼睛對個正著。
原是端陽那天,隔壁街的老婆子與媳婦發生爭吵,一時想不開投水自盡了。
這婦人洗衣裳時,屍體順水底暗流飄過來。
一垂眼,正好與這屍體隔水面對面看了個正著。
一天一夜時間,夠跳水的老婆子屍體泡成生白色。
水邊洗衣的婦人,本就不是個多膽大的,受驚之下一頭栽進水中。
旁邊正好有路人經過,忙吆喝起來去救。
待將人從水中拉起時,這婦人還有呼吸,只是右手死死與水中浮屍十指相扣地牽著。
任人怎麼掰都掰不開。
這洗衣的婦人也得了失魂症,雙眼翻著喊不醒。
這婦人家嚇得不行,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便緊急上報了巡夜司。
在牽扯進詭案中的受害者還活著,並有機會救治時,案件的緊急重要程度自動上升兩級。
這樁案子就交到了趙鯉手上。
趙鯉不是第一次處理這樣的事。
一看卷宗就知道,那洗衣婦人的生魂驚走,被坊間旺氣燒得藏進了跳水那老婆子的屍骸里。
因而一人一屍雙手死死扣住不松。
到了夜裡,要麼洗衣婦人還魂,要麼跳水老婆子詐屍。
相較而言後者概率要大很多。
為了防止夜裡生亂,趙鯉騎馬親自走了一趟。
在這洗衣的婦人家中,跪了滿地的人。
有洗衣婦人的家屬,也有那跳水老婆子家的人。
尤其老婆子家的人哭得格外慘。
院子中間橫躺一個翻白眼的活人和一個已經有味的屍體。
趙鯉一進去,這些人齊齊撲到她腳邊來哭。
雙方都委屈難過,只得找趙鯉來求公道。
隨著巡夜司活動越來越頻繁,盛京百姓多都認得了巡夜司這個巡守黑夜專門應對詭案的衙門。
對巡夜司對趙鯉,風評兩級反轉。
尤其趙鯉身上,深刻體現了什麼叫內疚粉的威力。
坊間百姓從前暗自蛐蛐她有多狠,如今便多愧疚。
官吏中除了那麼幾個實在頑固如石頭,已被隆慶帝革職的。
其餘人也突然浪子回頭似的,默默閉嘴。
見到趙鯉,三步外便先行禮問聲好。
如今的趙鯉,在盛京之中風評好得宛如聖人。
在百姓眼中是青天老爺似地存在。
一見她親自來了,各式哭聲動天。
趙鯉本身就是順毛驢,誰對她禮貌她對誰禮貌。
便是腦袋都快被哭聲吵炸了,還是耐著性子安撫:「無事,我先看看什麼情況。」
聞言,立刻有識趣的老人長輩吆喝:「都讓開,讓殿下瞧瞧。」
趙鯉走過去,翻開失魂那婦人的眼睛看了看,又開心眼看了看跟她手牽手的屍體。
「沒事,給我尋一間單獨的屋子。」
眾人七手八腳,將一人一屍抬到安靜臥房。
接下來的事情倒簡單,趙鯉掰開老婆子屍體的嘴。
用腰間馬頭鈴在屍體口鼻前一晃。
陰差馬頭鈴一響,藏在屍骸體內的生魂立時像是得了什麼救星,從屍體中脫出。
趙鯉開啟心眼看,便見這半透明白霧似的生魂,面露倉皇之色。
趙鯉又執著陰差馬頭鈴一搖,這生魂一溜煙鑽回了自己身體裡。
但聽得屋中咯咯數聲,頭髮還滴水的洗衣婦人,側頭咳嗆出數口痰液。
吐出迷心的痰,婦人迷迷瞪瞪張開眼睛:「我這是怎麼了?」
她欲要抬手撫額,卻發現右手被什麼東西沉甸甸的墜著。
她抬手看,見自己右手跟一隻死人手十指交握。
她一聲慘叫手臂亂甩,想甩掉牽著的手。
不料那隻冰涼涼的死人手,像是被膠水黏在她掌心一般,怎麼都甩不掉。
眼見著雙眼一翻,又要受驚離魂時,她額上突然按來一隻暖和的手。
這隻手用不輕不重,剛好能壓制住她卻不會傷到她的力道將她按住。
婦人耳邊傳來一個好聽的姑娘聲音:「別動,別怕。」
趙鯉左手按人,右手猛抽出腰間佩刀,往地上一釘。
仿若實質的威懾力,從刀身上傳遞出來。
這驚慌的婦人只覺緊緊捏著她的那隻死人手,像是條活蛇一般猛然抽走。
手得了自由的婦人,手腳並用爬到炕邊蜷縮起來,嗅的滿屋生臭嚎哭出聲。
外頭的家屬聽見趙鯉喊,擁入屋中時,只見人救醒了,手也分開了。
諸人紛紛朝著趙鯉跪下便磕。
這才半刻鐘不到,竟然就解決了百姓眼中天大的難事。
什麼叫神仙?這就叫神仙!
趙鯉這一刻在他們心中登臨神位。
趙鯉卻受不了這樣的熱情。
人群里還有七老八十的老頭老太太,趙鯉側身避讓開他們的禮。
只交代這婦人要靜養,要多曬太陽。
並讓落水那老婆子家,馬上去買桃枝或者硃砂將屍骸拖去化人所焚燒,免得夜裡被詭叩門害親。
叮囑兩句,見這戶人家借來八仙桌要去買肉買酒置辦席面,趙鯉實在受不了他們的熱情,也不想他們破費。
藉故還有要事,騎著她的小馬離開。
走在大街上,恰逢中午,打算繞道三山街去覓食。
突聽遠處有人爭吵,趙鯉騎在馬上看得分明。
一個半長發的雙開門壯漢,正揪著一個瘦巴老頭搖:「你敢罵我沒娘?」
趙鯉還道是哪路孝子在為他娘討公道,側目一看頓時一僵。
那半長發漢子抬眼,見她高興又委屈,指著他拎在手裡的乾巴老頭告狀道:「娘,他罵您。」
四處驚恐視線朝著趙鯉望來。
趙鯉嘴角抽搐了一瞬,終是黑著臉翻身下馬:「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