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賜福的趙鯉又是紅著眼圈出來的。
地祖奶奶給的那一大堆貢品,全轉移到了沈晏懷中。
好生一個貴公子,現在倒像是賣瓜果糖餅的小販。
兩人依舊手牽著手,再路過前庭時,用尾巴打掃庭院落葉的羅圈腿魚,跪地朝著趙鯉磕了幾個頭。
趙鯉笑著沖它擺手:「就算有地祖奶奶庇佑以後還是要小心。」
可別再被馮寶這樣的小屁孩,抓去使喚。
跪地的魚吧嗒著嘴,也不知聽明白沒有,但呆呆點了點頭。
踏出地祖祠堂的那一刻,趙鯉看見黑蒙蒙的天便升起一線白。
她輕扯沈晏的手,朝他靠近了些:「沈大人,太陽要出來了。」
沈晏一手還顧著抱東西,一手和趙鯉十指相扣牽著。
趙鯉看朝陽時,沈晏在看她,恰見第一縷晨光落在她發梢。
他悄然垂首,親吻在那道光上。
趙鯉心中撲通跳,雙目若含春水沖他眨眼。
「今夜……」
話未說完,聽見從旁傳來小孩的聲音:「姨姨,你們在親親嗎?」
趙鯉騷話卡了半截在喉嚨里,猛一轉頭便見被小順子抱在懷裡的馮寶。
小孩嘬著手指頭,一臉無邪看來:「我也想親親。」
抱著馮寶的小順子,側著腦袋看天空吹口哨。
沈晏如刀的視線,落在他身上。
趙鯉白他一眼:「抱小馮寶當擋箭牌,不要臉!」
小順子強笑兩聲,終是哭喪著臉討饒:「職責所在,二位別怪我。」
受了皇命與師命,他這憋屈電燈泡是不做也得做。
他姿態卑微,趙鯉體諒他的難處,只是心中蛐蛐了兩句皇城裡的那個棒打鴛鴦的老登。
見他兩沒真跟他較真為難,小順子鬆口氣,視線從他兩還牽著的手上掠過,全當沒有看見了。
這時牆後傳來梭梭聲,趙鯉身邊的小丫鬟小紈氣喘吁吁探出頭。
小丫頭看樣子是一路追著小順子來的,只是沒追上。
繞過牆角,見小順子這礙事釘已攪了好事。
小丫頭趴在牆後,嘴巴咒咒不停:「回頭粥里多放鹽,咸死你這礙事的。」
她梳著包包頭,相比在官船上時的瘦小黝黑,整個白嫩一大截臉也圓了一圈。
趴在牆後如怨靈大聲叨叨時,莫名可愛。
小順子舉手討饒:「小紈姑娘饒了我吧。」
趙鯉見小紈卻笑:「行了!」
她伸了個懶腰:「看李慶他們忙好沒有,叫上絹娘我們去吃早點。」
「吃鵝肉細粉!」小順子討好賣乖道,「沈大人叫嵐通知過了,小的連夜命人在巡檢衙門宰鵝熬湯,新鮮榨了米粉,只等殿下您。」
大人們的彎繞馮寶還不太懂,正側著腦袋嘬手指時,被趙鯉接了過去。
他又問:「姨姨,你和沈大人在親親嗎?」
他撅了一下嘴,吧的學了一下。
下一瞬沈晏面無表情往他小嘴裡塞了掰下來的一牙蘋果。
「閉嘴,不許問。」
沈晏將大半蘋果遞給趙鯉,視線斜斜看來:「否則加功課。」
馮寶頓時不敢再言語,委屈趴在趙鯉肩上咬蘋果。
地祖祠前的小插曲雖礙了點事,但也將趙鯉那點子小悲傷徹底打散。
趙鯉一手拿著蘋果,一手抱著馮寶。
拒絕上小順子帶來的轎攆,自走路回去。
沈晏兜著一衣兜的供果跟隨她之後。
小順子沒奈何,一路被小紈用幽怨的視線盯著看。
路上恰逢余無早市開場。
鄉中人壓根不知道,在昨夜他們被責令不許外出時發生了什麼。
他們踏著已經清理乾淨的長橋,往來販售些山貨。
趙鯉並不是第一次在街市上閒逛。
她在麻風村時,時不時會追著山魈下山。
那時趙鯉就會開小差,來集市買點吃的。
尤其一家胡餅攤。
她這模樣身份沒有遮掩過,余無鄉很多人看見過他們的公主娘娘大喇喇逛吃逛吃。
雖不敢上前搭話,但趙鯉來時他們的叫賣聲音都要大些。
只今日市集卻安靜得很——大概是礙於趙鯉身後跟著的沈晏。
只有跟趙鯉最相熟的胡餅攤攤主,在趙鯉路過時滿懷期待吆喝了一聲:「賣胡餅了!」
這攤主自從趙鯉在他這買過一次胡餅,第二天是換了乾淨衣裳也洗了頭。
便是案板都擦拭得晶晶亮,每日等著公主娘娘來買餅。
但今日他註定得失望。
趙鯉竟是在和他對視的瞬間,便匆匆移開視線。
這攤主一震,吆喝聲都小了下去。
一直到遠離了,趙鯉才鬆口氣:「其實吃厭了。」
再好吃也架不住天天吃。
昨天趙鯉就決心,早餐要換一個東西。
但面對那期盼的眼神,趙鯉只覺她好像做了什麼過分的背叛之事,連視線也不敢同那攤主對上。
在她身後早已留意到她動靜的沈晏,聞言終忍不住笑:「不想吃便不吃。」
他熬了一夜,跟趙鯉一樣渾身地祖祠中的線香味。
本就抱著滿懷的東西比平常看著要和氣點,忽然柔和了眉眼一笑,喧鬧的集市靜了一瞬。
他們走後許久,路旁一個販售山貨蘑菇的中年婦人才忽然道:「昨天誰說,那位指揮使配不上咱們殿下來著?」
「瞎了狗眼!」
她一句十分得罪人的斷言,惹得左右人側目。
男人不忿女人贊同。
有那好辨的不樂意道:「你們只知看他好看,好看有什麼用?咱們殿下長得也是一頂一的。」
余無鄉人俱受了趙鯉實實在在的恩惠,又因她實在親民,因此都帶著點娘家人濾鏡。
他這話,叫方才說話的婦人狠翻了個白眼:「好看有什麼用?」
「好看用處大了去。」這婦人一捧臉,「看見都能多吃一碗飯。」
「那是因為你能吃。」陪著妻子來販山貨的男人終沒忍住,多嘴一句。
下一秒軟肋便挨了一記迴旋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