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的光焰跳躍,整個趙家周圍倒了滿地的人。
這些人無意識地嘔吐,吐出不少湯圓大小的卵來。
身體好些的,吐出卵來便清醒了。
身體不大好的,如幼童之類卻還處於昏迷之中。
在徹底排查清楚,將此地翻一遍之前,趙鯉哪能拍屁股跟著便宜爹走。
她坐在趙家廳室的圓桌旁,整張臉黢黑,只見得一雙眼珠子在轉。
隆慶帝繞在她身邊,不迭聲喊小順子快去備水尋替換的衣衫。
立在一旁的沈晏,嘴巴數次開合,卻都被隆慶帝的背影精準截斷視線。
皇帝竟像是身後有眼睛,憑著站位嚴嚴實實堵在趙鯉和沈晏中間。
趙鯉數次探頭,都被他擋住。
打定主意,要做個拆散鴛鴦的老東西。
此處人多眼雜,念及手裡握著余無鄉的金山,趙鯉到底給他留了幾分面子沒說話。
不過,洗臉的熱水還沒打來,卻是魯建興一臉怪異地走了出來。
他一拱手神情古怪,立在遠處都能聞到他身上的複雜臭味。
「啟稟陛下,尋到趙……」
本想說尋到趙夫人了,可魯建興看見皇帝站在趙鯉旁邊親自給她捧茶碗,急忙改口。
「後宅尋到一位夫人。」
現在趙家後宅還能稱為夫人的,除了林嬌娘趙鯉想不到還有誰。
沒想到她居然還健在,趙鯉都有些驚訝。
她打算去看看。
隆慶帝聽見林嬌娘還活著,偷摸著嘖了一聲。
顯然對皇帝來說,林嬌娘死了還更好些。
見趙鯉要去,他喚道:「先別忙,喝了這盞清肺的溫茶。」
「那些灰燼入肺,以後咳嗽呢。」
他又將手裡茶盞遞了一下。
趙鯉這才驚覺,便宜老爹正站在她旁邊奉茶。
只是她剛才探著腦袋看沈晏去了,念及此趙鯉心虛一縮脖子。
急忙站起身來,接了隆慶帝手裡的茶盞一口氣灌下。
然後擦嘴道:「謝謝爹。」
看她將自己抹得像只花貓,隆慶帝父愛空前膨脹,對林嬌娘也沒那麼不耐煩了。
一甩袖子道:「一道去看看。」
說著話,他回首瞥了眼沈晏:「沈愛卿,此處便交給你了。」
本欲跟上的沈晏,默默停住腳步,便見趙鯉那小沒良心的頭也不回進了後堂去。
心中隱約覺得有些不妙,沈晏沉著臉自去安排人手,配合欽天監救治人質,並布置防衛。
重新走在趙家的空蕩蕩的迴廊上,趙鯉望一眼檐下結著的蛛網。
一直看著她神情的隆慶帝又氣,忙安慰道:「乖女,別看了,父皇明日命人將這宅子全剷平。」
「絕不叫你看著難受。」
趙鯉本想解釋,但想了想她道:「謝謝爹!」
畢竟原主『趙鯉』曾經生悶氣時曾有願望,就是將趙家這破地全鏟咯。
雖是小姑娘躲在牆角哭時的荒唐願望,但有機會實現又為何不做?
反正不花趙鯉的錢!
隆慶帝猛點頭:「明日就下旨。」
因牽扯林嬌娘,林明遠跟在這對便宜父女後頭,聞言幾次想開口。
但回想起潛英之石中,趙開陽領侍衛抓捕趙鯉之事,他咂了咂嘴,終究沒說話。
路過中庭時趙鯉嗅到香灰味道,恰好看幾個校尉從牆上撬下兩顆失去活力的石頭眼珠。
經過趙家後花園水榭時,趙鯉看見荒廢已久全是臭水的池塘,挽著隆慶帝胳膊一指:「爹,幫我把這池塘填咯。」
隆慶帝一點不嫌棄她手上煤灰,順趙鯉手指方向看去,奇道:「可是發生過什麼不高興的事?」
趙鯉低聲道:「我跟趙瑤光一起掉水裡,滿院子人都去救她,我自己順竹竿爬上來的。」
隆慶帝猛一瞪眼:「什麼?可是趙瑤光推你下水?那歹毒女子!」
愣了愣,趙鯉決定說實話:「那倒不是,是我推她,自己沒站穩。」
她想著自己也不是個什麼乖巧人,倒不如給便宜爹先打打預防針。
不料隆慶帝擺手,篤定道:「你一個小孩家有什麼壞心眼,必是旁人做錯了。」
趙鯉頓時樂:「您真好。」
兩人一路嘀嘀咕咕大聲密謀,叫惦記親爹又惦記家小的林明遠都放鬆了點。
到了林嬌娘住處,四處有人把守。
還未進屋,趙鯉就聞到了難聞的味道。
她和隆慶帝齊齊止步,待看見在院裡的那人時,又齊齊咦了一聲。
是林嬌娘,還活著卻不如死了的林嬌娘。
先行而來的靖寧衛,大抵顧忌她身份,不知從何處扯了條褪色帷帳給她蓋著。
露出來的頭髮大片大片的脫落,頸上還帶著久未沐浴積下的皴。
她雙目無神,嘴巴合不上,撕成三條的舌頭無力耷拉著。
林明遠細一辨認後,兩腮一顫。
到底是他同母的親妹妹,聽見著妹妹做下的惡事氣惱是一碼事。
親眼看見她這慘狀,動容卻又是人之常情。
林明遠疾上前去看,只是還未靠近便踩到了一條拇指粗的鐵鏈。
這鐵鏈死死捆住林嬌娘的腳踝,叫她吃喝拉撒都在床上。
一個胖墩墩的婆子大喇喇在床上酣睡,魯建興踩上床給了她兩大嘴巴子都沒將她扇醒。
最後尋來狴犴香案前供奉的線香點燃,在人中一燙,才將她燙醒。
這人中黑點像小鬍子似的婆子,先還迷茫,待被提到前院,看見林嬌娘才撅著屁股狂磕頭。
「是瑤光小姐讓我做的!」
趙瑤光管家,倒也不會格外磋磨林嬌娘,她還指望林嬌娘好生活著,等她嫁人了再死呢。
但這婆子人品不佳,將自己錯處一推二五六,全栽在了趙瑤光身上。
林明遠幾度運氣,顯見兜著一肚子火。
正提腳踹人時,聽地上林嬌娘嗚嗚兩聲。
「這都不死?」
隆慶帝食指撓了撓自己腮邊,看了一眼林明遠。
林嬌娘親哥站在這,倒也不好直接將人弄死了。
不過隆慶帝眼珠子一轉,他看地上淌著哈喇子的林嬌娘,對趙鯉嘿嘿一笑,低聲道:「我有一個好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