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6章 詰問

  每次詭案動亂後,都必有漫長的善後過程。

  此番一座城險些砸在盛京,雖已了結,但該給的交代得有。

  為此沈晏又是徹夜忙碌,方才將盛京穩住。

  次日早朝,各路官吏蝗蟲一般湧上。

  倒不是他們真的腦子糊塗到,遇上這樣的大詭事還要蹦躂,純粹是走該走的程序。

  含山長公主與婉儀郡主的死,惹出了些波瀾。

  脫離了扭曲後,通草樓夷為廢墟。

  裡頭的小倌、大茶壺、廚子、僕婦……雞犬不留。

  賣身的小倌則罷,其餘未賣身的苦主家中到通草樓一看,只見得一片廢墟,家人屍首都七零八碎。

  甚至很多連屍首都還沒尋到。

  這些受害者家屬或敢怒不敢言,不敢質疑官府。

  但沈晏卻不是那等粉飾太平的人。

  或者說,婉儀郡主與含山長公主還達不到叫他成全她們體面的檔次。

  因此沈晏在趙鯉來京郊安置瑪麗蓮同時,著令巡夜司人員加緊排查通草樓。

  另一隊靖寧衛,直入含山長公主府將駙馬等悉數扣押徹查。

  一邊在早朝眾官吏還未發難前,先行呈上了部分含山長公主與婉儀郡主的罪狀。

  從含山長公主府中,排查出不少荒誕之事。

  先是在花園泥下,挖出不少失蹤者的骨骸。

  查驗過後,發現是失蹤的粗使丫鬟。

  也不知使了什麼手段,這些屍骸腐敗速度極快卻未發出臭味。

  花泥掘開,本還怒氣沖沖的駙馬驚得一個後仰。

  這些屍骸中,甚至還發現了一個實驗般人為製造的詭物。

  大如雞卵,殷紅似血。

  正攀附屍骸間吮吸怨晦,等待孵化。

  在桃源境的沈大黃和沈白都被嵐臨時帶來。

  在這卵頂部裂開,將要孵化之時,便被沈大黃一爪揉成了爛泥。

  見得滿院白骨,又知含山長公主與婉儀郡主牽涉入此事,駙馬雙眼一閉躺倒在地。

  這團爛泥和一具骨骸,便這般被呈上。

  滿堂吵吵嚷嚷計較含山長公主和婉儀郡主去向死因的臣工,俱啞火。

  放了半盆血的隆慶帝,有趙鯉給的豌豆,又有各種補藥養著,太醫都說他健康得很。

  但他莫名覺得自己體虛難受,今日是極度想要翹班睡懶覺的。

  只是他到底沒能厚顏無恥說出口。

  目下坐在龍椅上,支棱著下巴看沈晏身長玉立一人對峙千軍。

  他本對含山長公主這姐姐的死是有些難過的。

  想到她昨夜喊的那聲阿雉,眼睛還是酸澀。

  只是見得這些累累白骨,卻又恨她愚蠢。

  終是默默無言,看著沈晏撕掉了含山長公主的遮羞布,再一次將這樁柴氏皇族引發的禍亂公之於眾。

  相較於這些,參大皇子柴珣與准弟妹通姦行不軌之事倒成了小事。

  隆慶帝想到此,忍不住長嘆一口氣。

  卻不知他這模樣,讓底下臣工將矛頭轉向了他。

  沈晏他們是干不過了,勉強罵一下陛下吧!

  一個御史越眾而出:「臣陳玉芝謹奏,昨日聽聞鎮國靖安公主冊封典儀,斗膽問陛下,這位公主究竟是何方人士?」

  「為何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公主之封號,應賜予正統之皇室血脈。」

  「豈可隨意?」

  這御史中氣十足,喝問之聲繞樑三尺。

  聽到終於有人拋出這話題,諸人紛紛下跪叩首,定要問個清楚明白。

  方才說話那御史,見隆慶帝一直耷拉眼皮看頭頂柱子,不由生惱。

  聲音拔高几度:「一個身世背景不明之人,豈擔得起鎮國靖安四字重號?」

  「又豈擔得起一城一鄉之食邑?」

  這御史只差沒明著罵皇帝抬舉他私生女,這私生女德不配位。

  他這說辭,先引得沈晏側首望來。

  只是在沈晏發作之前,一隻靴子丟來,準頭極佳地砸到了他的頭上。

  「你放屁!」拔下靴子丟人的隆慶帝從龍椅上蹦起。

  梗脖子,鱉一般扯著嗓子喊:「你才擔不起!」

  「我家阿鯉,配享太廟!」

  皇帝一聲爆喝,餘音繞樑三尺,遠遠傳到殿外。

  門前戍衛的兩個大漢將軍,細一琢磨,兩人都忘了大漢將軍的職業道德,扭頭互看了一眼。

  險些失手摔了金瓜錘。

  殿上更不必說,都被隆慶帝這炸雷般的一罵,弄得呆如木石。

  方才回京兩日,第一次參加朝會林明遠,一直眼觀鼻鼻觀心石頭一樣站著。

  他久未回京,很多事還不清楚,啞子一般站定朝臣隊伍。

  這會聽得阿鯉這熟悉的二字,他才猛抬頭去看站在前邊林著。

  阿鯉兩個字是林明遠回來聽得最多的名字,知道自己被寵壞的妹妹干下那等蠢惡之事,林明遠痛心又愧疚。

  加之回來後,常聽母親與父親口中念叨,林明遠對阿鯉二字極度熟悉。

  這會聽來,只覺這名像是悶雷在耳邊炸開。

  隆慶帝叉腰站在龍椅前:「對,沒錯,朕敢作敢當,阿鯉就是我和林那什麼誰,花前月下生的!」

  「我的親生的!」

  林明遠和林著同時抬頭,心中想法出奇一致——陛下,你他娘的胡扯!

  慣陰陽怪氣和隔岸觀火,時不時陰陽怪氣的黃禮也咋舌不已:「林老頭啊!你……」

  黃禮到底跟林著熟悉,歪了歪腦袋低聲念叨一句:「可這時間是不是不太對?」

  隆慶帝多大歲數,林嬌娘多大歲數,兩人壓根毫無交集。

  這一點誰都能想到,但隆慶帝尤在發癲,光著一隻腳罔顧事實強行敢作敢當叫囂道:「我親生的,配享太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