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教聖母瑪麗蓮,只是個可憐的傀儡。」
趙鯉那個世界,有位神學家曾公開如此評價。
「瑪麗蓮的象徵香豌豆花,在古泰西語中名叫拉迪魯斯,意思是……刺激與誘惑。」
「在新發掘的貝龐城中,有充足的證據表明,在某些階段新教的信徒並不那麼……」
神學者在他的著作中,使用了微妙的省略符號。
「新教的牧師曾是體面的買賣人。」
「缺根床腿兒的破爛旅館中,只需要付出少少代價,便可以與手持香豌豆花的牧師和平交談。」
「在廉價鯨魚油燈下,破爛的稻草鋪上,又髒又潮干海苔似的毯子裡共度良宵。」
「這一切的根由,都從無暇聖母瑪麗蓮開始。」
這位戴著小圓片眼鏡的神學者,很快就因為此番言論全家『意外』死於火災。
所有能論證這些論點的文獻資料、考古文物、科技證據……
一切直接或間接證據,全部損毀。
遺留在世間的,只有這位神學者最後一次接受採訪的影像資料。
「瑪麗蓮一生都沒有走出困住她的高塔,她永遠受困於噩夢。」
……
「不可違抗父親。」
腫脹的頭部被硬塞進狹小的鐵處女刑具。
大量尖刺將綠眸少女穿刺其中。
香豌豆花瘋漲,一團一團簇在帶著鐵鏽與血痂的黑鐵尖刺旁。
鐵處女箱匣上部的門合上,遮擋了瑪麗蓮爛肉似的臉。
方才被趙鯉一門板鏟掉了大半邊臉的老者,坐在金紅法衣中。
相比鐘樓下兩具緩慢詐屍的屍體,這老人的恢復速度堪稱奇蹟。
兩三粒飛散的牙齒,牙根結著厚而黃的牙結石,倒飛回了他癟癟的嘴裡。
「沒用的,異鄉人。」
這叫人無名火起的話語從他嘴裡說出,伴隨著幾聲咳嗽。
趙鯉看見他腦門頂油膩膩的頭髮都生長歸位,忍不住譏嘲:「老而不死是為賊。」
「你看看你那油膩的頭髮,稀疏得簡直是超市打價的條形碼。」
左邊幾縷支援右邊中間半遮半掩油光四射,可悲到可憐。
條形碼什麼的,對於大景世界的人來說應當很難理解。
但趙鯉耳垂上掛著新教通識之種,藉由通識之種,便是紅衣父神這種中古世紀的老古董也懂了她的意思。
趙鯉口中老而不死的新教第一任紅衣主教,眼皮掀了一下。
他對趙鯉露出長者般溫和,且不贊同的目光:「多麼刻薄的言辭。」
「為什麼不友好一些呢?」
他手握昆古尼爾碎片鑲嵌的權杖,上下打量了一下趙鯉。
「異鄉人啊,我們本可以不必為敵。」
或許想表示友好,他手縮懷中拿出一個扁平嵌滿寶石的金酒壺。
酒壺極小,只有三四口分量,顫巍巍的拇指掀開蓋子溢出濃濃蜜酒香味。
他邀趙鯉道:「來吧,小姑娘。」
「就像你之前和瑪麗蓮共坐論茶一般,與我共飲。」
蜜酒香四溢,金色鐵鏈鎖住瑪麗蓮的鐵處女溢出大量鮮血。
瑪麗蓮已經習慣了這種等級的痛苦,她在箱中一聲不吭。
趙鯉卻毫不客氣,朝舉著酒壺的老賊扔了塊碎木頭。
門扉碎裂後的斷茬,以趙鯉臂力丟出較之子彈也不差。
噗嗤一聲,黏膩膩插在了老人的右臉上。
眼珠子伴隨著些碎骨飛濺。
「你不喜歡喝酒嗎?」坐在搖椅上的老者裝死似的道。
他右臉一陣蠕動。
大量裹著黃白經絡的肉芽搖擺著,眨眼間將那片碎木擠出,重生出滿是褶子的蒼老皮膚。
眨了眨右眼,讓新生的眼珠在眼眶中歸正,老者沒受半點影響。
他啜飲了一口酒壺中的蜜酒:「這可是用純正蜂蜜釀出,窖藏了四十。」
「不,這桶隨葬在我墓穴中的酒,已有九百七十……七年。」
老者咂巴著嘴:「要不是昆古尼爾,我也沒有機會回來品嘗到這樣的酒。」
趙鯉從他的話語中,尋到了丁點線索。
「你是因昆古尼爾重回人世?」
面對趙鯉的問話,老者格外坦誠:「無恥盜墓賊竊走墓穴隨葬品,被追捕得慌不擇路,決意跟隨遠航東方的船隊出海。」
「然後,某個時間,咻~」
老者握著權杖,拿著酒壺的手比畫了一下:「我回來了。」
又一個不太重要的謎題解開。
趙鯉手中攥著個銅鎖頭,掂了一下:「所以,下面那條白毛狗也隨你復甦,成為了你的代行者。」
在她把那銅鎖頭丟來前,老者道:「座下犬蠢了些,將就著用吧。」
言罷他想到些什麼,貪婪又感慨的視線落在趙鯉身上:「真羨慕多年前的那位先生,竟有你這樣優秀的異鄉代行者。」
趙鯉這才明白,他口中的異鄉人另有所指。
被看破來路的趙鯉勾唇微笑,手指在銅鎖頭上留下幾個深深的指痕:「你這種自私廢物,連羨慕都不配。」
趙鯉嘴巴實在損,搖椅上的老者頭疼似地搖了搖頭。
如狼一般尋找破綻的趙鯉沒所謂的笑:「所以,你的目的是……」
她腦子急速轉動。
一個九百七十七年的老東西,重新爬出墳墓,總不能是因為他愛他女兒。
看見他此時衰老枯朽的模樣,趙鯉突然靈光一現。
「你們召喚聖城耶萊砸向大景製造第三次苦痛奇蹟。」
趙鯉想明白了什麼,肆無忌憚笑出聲來。
「多年前你將瑪麗蓮推上神壇,多年後自己卻以這老不死模樣復甦,世間只記得瑪麗蓮忘卻了你。」
「老東西,一定嫉妒得睡不著吧?」
「還給自己取了紅衣父神的名號,爛屁股的老東西挺不要臉。」
金紅法衣中的老者,緩緩收起了裝模作樣。
耷拉的眼皮下,渾濁翠色眼珠死盯著趙鯉:「注意你的言行,小姑娘。」
好歹也是名留新教神典的角色,放出氣勢後,還是有些唬人的。
但趙鯉現下帶著瑪麗蓮的腳趾,這些威壓她大半免疫。
雖心亂跳,但神情囂張無畏。
臉上是師承沈晏和諸位同僚辦差時的跋扈。
這種表情最拉仇恨。
趙鯉大拇指指向自己:「所以呢?老娘就是罵你了,跳起來打我膝蓋?」
衰老的紅衣主教自是不可能跳起來打她膝蓋的。
但血色蔓延中,裝著瑪麗蓮的鐵處女朝著趙鯉撞來。
瘋漲的香豌豆花與地上濃稠的血液攪纏。
糾合成利矛,四面八方朝著趙鯉刺來,擦到衣角便腐蝕大片。
狹窄的鐘樓里,趙鯉猴子一樣上躥下跳躲避。
相較於囂張的言語,行動實在有些狼狽。
繞著懸吊的銅鐘瘋狂秀走位的她,像是不經意間跳到一處。
她忽然開口:「動手!」
「干好這票,你就是我的乖寶!」
話音落,趙鯉兜在懷中的布兜,猛甩出一截蒼青色龍鬚。
困在球中的系統企鵝吱哇亂叫:「主人,請好好欣賞我的實力吧!」
這根龍鬚啪一下朝著搖椅上的老頭抽去。
破風之聲中,伴隨陣陣龍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