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樓初建就是為了應突發詭案。
趙鯉自另一個時間線回歸,加之沈晏逐漸恢復的記憶,陸續針對一些細節處,下令調整了塔樓配置。
另一個時間線,燃著神火的城樓中,準備著淡水乾糧,成扎的柴薪。
就是這些看著不起眼的細節處,支撐倖存士兵最終等到了救援。
當這些經驗被運用於現在的大景時,最具體的體現便是塔中的淡水食物傷藥以及傳訊焰火。
以血為狴犴雙目重新點靈後,狴犴的怒吼響徹大景。
這方塔樓像是拂去積就的塵埃,徹底擺脫了符文的扭曲。
一方朱紅彩的鼓樓矗立,兩步之外依舊是扭曲的雪山修道院山景。
厲風如刀,雪片如刃。
鼓樓中篝火上,乾燥柴火燒得嗶啵一聲。
火上架著半截千足蟲的屍體,撬開的蟲殼裡白肉微卷,沒有太多油脂。
泰西人發揚紳士精神,將鼓樓中存儲的乾糧全讓給了趙鯉,他們吃這不能細想的變異蟲軀。
便是趙鯉這樣不太有良心的也歉疚了一瞬。
騎士威廉笑道:「趙千戶不必擔心,我們遠航而來的途中,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情況。」
更殘酷而不足為人道的是,他們出航的艦隊共六艘船。
受困於迷霧海上時,更慘更絕望之事常有發生,他們已經習慣。
威廉騎士說著,從蟲殼中取出一塊拳頭大小似蝦肉的蟲肉塞進了約翰騎士嘴裡。
教廷騎士就是皮實,被鐵處女捅成漏勺的約翰騎士已經能坐起。
靠在牆上努力的嚼肉,金髮耷拉在額頭前。
苦修士和兩個僧侶,正整理隨身攜帶的植物與薰香精油。
他們在塔樓外圍布置驅祟的干植物束。
趙鯉把最後一塊干餅塞進口中,這裡少水,她吃得喉嚨如被刀刮。
擦了擦嘴角後,問道:「準備好了嗎?」
將巨劍直插地板,背靠劍脊而坐的威廉騎士挺直背,他緩緩站起身來。
苦修士手中提著那個可焚燒植物的黃銅小爐子,擦得晶亮的爐壁在火光下散發著淡黃金屬光澤。
這一次離開塔樓的,只有趙鯉、騎士威廉和苦修士。
重傷的騎士約翰,與兩名僧侶將留守塔樓,守住這一處聯絡點。
隨著時間推進環繞外部的空間時間都覆蓋扭曲,獨自形成一方天地。
或許這裡已經過了月余,河房外的盛京才過去一刻鐘。
因此,趙鯉她們必須留下鼓樓為前哨站和防止迷失的錨點。
「請立下誓約吧,三位先生。」
「發誓,你們會守候此處。」
趙鯉示意留守三人,向他們信仰的聖母與供奉在塔樓中的狴犴發誓。
向外神發誓,從前是絕無可能的。
但在苦修士的示意下,他們都遵從了趙鯉的指示。
騎士約翰勉力撐起身子,與同留守的兩位僧侶一同對著狴犴起誓。
趙鯉立在鼓樓前。
她扯了扯肩上臨時製作的氈毯披風,回首真誠祝願道:「諸位,祝你們好運。」
言罷,她踏前一步。
前一刻腳還踩著盛京河房鼓樓前鋪就的青石板。
下一瞬,趙鯉的靴子踩進了幾近膝蓋高的雪中。
凜冽的寒風將趙鯉身上的氈毯,吹得颯颯作響。
放棄了在極寒空氣中極為吃虧的鐵甲,同樣肩披氈毯的威廉騎士站在趙鯉側方,為她稍擋風雪。
苦修士粗糲如砂紙般的雙指一撮,將一束火苗投入手中提著的黃銅小爐。
植物焚燒的煙氣升騰,在疾風中凝而不散,隱約將三人籠罩其中。
風雪模糊了他們三人的背影。
塔樓中,約翰騎士與那兩個僧侶默默看著他們遠走。
許久後紛紛垂首誠心禱告:「諸神啊,請庇護他們。」
……
幽深而長的迴廊上,看不見首尾,只見得兩側有些怪模怪樣的浮雕。
「瑪……小姐。」
翠鳥摸了摸癒合的傷處。
艱難的吞咽著口水,緩解緊張之下尤為乾渴的喉嚨。
極瘦極長,腦袋腫脹碩大的女人勾著背在前行走。
她,暫且稱之為她的女性,身上穿著一件發黃帶著黑紅污漬的及膝睡袍。
古舊的西洋款式,寬大如麻袋。
行走牽動身體,可清晰看見她微彎的脊柱形狀。
她腦袋實在碩大,一手提著一盞古舊的提燈,聽見翠鳥的呼喚,卻連側首回視也艱難。
「怎麼了?尊敬的女士。」
她彬彬有禮地問著,卻因為頭轉不過來,只能竭力以發黃滿是血絲的眼珠斜著看來。
古舊的提燈微光下,這一幕叫翠鳥打了個哆嗦。
她強忍不適,也跟著這自稱瑪麗蓮的怪異女人換了稱呼。
「好心又善良的美麗女士,我還要回家生……。」
翠鳥嘴一禿嚕,險些扯出她要回家生孩子的荒誕謊言。
「我是說,我家裡還有三個嗷嗷待哺的孩子,沒看我回去定是要著急的。」
「能請您幫我指出離開的路嗎?」翠鳥嘗試自救。
但顯然,她失敗了。
提燈的瑪麗蓮繼續前行,她發出一聲與外表反差極大的空靈笑聲。
「您在撒謊,女士。」
「謊言是不好的。」
她的話並不嚴厲,卻叫翠鳥驚出一身冷汗,立刻閉上嘴巴。
這時,前方出現了約針尖大的一點光點。
隨著前行,那光點一點點擴大。
是出口。
翠鳥猶自欣喜時,她跟隨著提燈的瑪麗蓮,走出了長長的迴廊。
一陣寒風迎面吹來。
翠鳥環抱手臂適應驟降的溫度,眼睛眨了兩下適應突然亮起的光。
看清眼前的場景後,她愕然瞪大了眼睛。
一圈一圈窄而陡峭的階梯,沿著環形的山崖向下。
光滑如刃的峭壁上寬下窄,像是一個漏斗。
一整座山峰都被鑿空,底部隱約有一棟占地極廣的黑色建築。
大朵大朵的雪花飄下,翠鳥下意識地握了一握,這團雪立刻因掌心的溫度融化。
在手心留下一團濕漉漉的水滴。
翠鳥不由咽了口唾沫。
她在河房追查穩婆時被人從後敲了悶棍。
在意識消失前,她只聽見一種從未聽過的語言說了句什麼話。
待醒來便處在那沒有任何光亮的密室。
她本以為自己會被關押在河房,竭盡腦汁想要開溜。
目下狀況,卻讓她心驚肉跳。
在暈厥的時間裡,她究竟被送到了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