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缺劍道不需要劍心麼?」
方原聽了那青陽劍痴出來的話,頓時大吃了一驚,整個人都有些懵了。
一霎那間,仿佛有什麼疑惑被解開了,但又同時湧出來了更多的疑惑。
急切間也不知有多少問題想要問,但心神一驚之下,心神也自散了,無法一直保持在那劍意充沛之境,而在他視線里,那位劍痴的影子便也在慢慢消褪,很快便不見了蹤影。
一時之間,地茫茫,只剩了方原一個人立身於冰雪地之間。
風雪瀟瀟,這一刻似乎變得無比的安靜。
他過了很久,才慢慢的走回了劍廬之中,靜靜的盤坐,凝神思索了起來。
白貓中間過來看了他兩回,十分生氣。
……獸皮還沒趴完呢,就偷懶了?
沒辦法,只能去劍冢里把那個金家的丫頭叫出來扒皮割肉,只是她刀功不如方原的好。
……
……
方原如今當然顧不上那一頭雪犀之肉了,他如今陷入了一種奇異的狀態里。
只因著那位青陽劍痴無意的一句話,他心底的某種東西被觸動了,隱隱感受到了某個境界,又或者,在他劍意大成之時,便已經隱隱的感受到了那種境界,所以他才會堅持留在雪原之上,苦苦磨鍊,希望再等到那一線靈機,而如今,明顯距離那一線靈機更近了。
只可惜,有些時候,明明感覺有些東西和自己只有一線之隔,可是偏偏無法跨越過去。
方原靜坐了足足三,仍是沒有明悟,但他也沒有焦急,而是平靜下了心思,慢慢的思索著,將自己所學的劍道一遍一遍在心間回掠,就好像他一次又一次的,從頭開始學起了劍。
於此同時,他也認真考慮了那青陽劍痴的影子之事。
這一道影子,自然是玄妙至極,怕是極為高明的神通才能做到,但青陽劍痴在傳之中,明明是只擅長劍道,神通全然不解之人,居然也能靠著劍意留下這麼一道橫跨數百年的影子,直至今日,也實在是一件讓人驚異之事了,不過,既然碰到了,便是自己的造化。
當然要好好利用起來。
於是,又等了大半個月,方原觀察象,覺得那等極北光,又要出現在際了,於是他便沿著凌昭劍修留下的那幾道路線,選准了一處,靜下了心來,靜靜的等著他的出現。
光出現時,方原便運轉了一身劍意,摧動了。
果不其然,劍意摧動起來時,風雪稍止,那一瘸一拐的影子,從遠處走了過來。
在方原看到了那道影子時,他明顯也看到了方原便在身前守著,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只是靜靜的打量了方原一眼,道:「你賦差了一點,過去了這麼久,居然沒什麼進境!」
若是別人出這話來,方原就算不生氣,心裡也會有些不舒服的。
但在這個人面前,那還真沒什麼別的話好。
在這個怪胎面前,誰的賦能算得上好呢?
或許他自己賦差了一點,便已經等於別人將自己夸上了吧?
當然這時候也不是該因此而感覺有多驕傲的時候,方原這一次過來之前,便已經做好了準備,也知道自己可以看到他,與他交流的機會不多,便也不客氣,直接將自己思慮許久的問題問了出來:「前輩,下劍道,皆是劍勢劍意劍心,為何無缺劍道不需要?」
那劍痴慢慢的向前走著,聽了方原的問題,便道:「誰下劍道皆需要劍勢劍意劍心?」
方原眉頭微凝,沉聲道:「洗劍池劍祖劃分劍道境界,下劍修,人人認同!」
他出了「洗劍池」三個字時,便留了心,人人知道青陽劍痴曾經在洗劍池手裡吃了大虧,甚至他如今這一身殘缺的模樣,便是拜劍池所賜,他與洗劍池之間,那無疑是有著深仇大恨的,方原也擔心在他面前提起了「洗劍池」的名字,會惹得他勃然大怒了起來……
但沒想到,聽到了洗劍池三個字,劍痴臉上,連一絲情緒波動也沒櫻
他只是平靜的回答方原的問題:「誰下劍修人人認同了?」
方原沉默了下來。
無疑,眼前這比下任何人都有資格稱為劍修的劍修,對洗劍池的境界劃分是不認同的。
他心裡也算早有準備,倒並未慌亂,仍是繼續跟在了這劍痴身後,一邊走一邊問道:「可是單從劍道根基而論,劍招參透,便有劍勢出現,劍勢凝鍊,便有劍氣滋生,劍氣長到了盡頭,便會生出劍意,而劍意大成之後,肆肆揚揚,感應地,不正該領悟法則,匯劍於心麼?」
那劍痴道:「地法則有無數,擇一者簡單,你想要全融於一心,又怎麼可能?」
方原一聽就差點亂了心意。
我當然知道不可能了……
無缺劍心難成之處,不就在於追求圓滿,無缺無憾麼?
可人家只要領悟一道法則融入劍中,便可以煉成劍心了……
但無缺劍心理論上來講,便需要將所有法則都融入劍心啊,缺一道都不算圓滿。
你還問我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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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就是你傳下來的道理嗎?
……
……
但心間雖然瘋狂大吼,面上卻出奇的平靜,只是隱隱有一種緊張感,尤其是覺得,自己似乎前所未有的接近了那個境界,心裡也生出了一種幼苗即將破土而出的感覺,於是他深呼了一口氣,強迫著自己冷靜了下來,斟酌著,甚至是心翼翼的,問出了最重要的一個問題。
「若無法將世間法則皆融入劍心,那晚輩劍意大成之後,又該如何走下去?」
劍痴看了方原一眼,沒有話。
雖然他看過來的眼神里無喜無怒,也沒有半分的感情,但方原忽然覺得有些臉紅。
自己問出了這個問題,好像太丟人了。
於是他微一沉吟,又重新問出了一個問題:「劍意大成,便已接近了法則,修煉劍心便是為了融煉法則,並超越法測,而我們若是不去融煉法則的話,又該如何突破法則桎梏?」
劍痴平靜的回答:「斬了它!」
方原心頭猛得狂跳:「法則盡頭,便是大道啊……」
劍痴道:「那就把大道也斬了!」
……
……
方原忽然駐足,立身在了雪原之上,一動不動。
周圍風雪呼嘯,那劍痴似乎朝他笑了笑,繼續向前走去。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直到層層風雪卷了過來,將他們兩人徹底阻隔。
方原沒有追上去問他這念頭究竟是何意,又該如何修煉之類的話,因為對他們來,問出這樣的問題就顯得太過幼稚與可笑了,劍痴在數百年前留下來的一道劍意,方原又通過了劍意與他產生共鳴,在方原的識界裡,生出了這一場跨越了數百年時間的對話……
而這一番對話,便已經足夠方原理解他需要理解的東西了。
原來如此……
果然如此……
無缺劍經果然與下劍道都是不同的,洗劍池代表下劍道劃分的境界,適合於下修士,卻獨不適合於無缺劍道,因為這劍道,本身便走出了如今的劍道卻不曾觸及的境界,他們劍意大成之後,便刻入道心,堅守不變,一劍斬出,便與地法則容匯進了一步。
一劍揮斬,便可引動地,這是何等神威?
但偏偏,無缺劍經是不同的。
他需要的不是凝鍊法則於劍心,而是心念如一,斬了法則。
方原此前一直被困於此前的理念之中,只因人心本是殘缺,因為人心在時時變化,順應地萬物,而在變化的事物,本質上都是殘缺的,想要以殘缺人心,修煉無缺劍心,這本來就是一種違逆霖法則的一件事,任由方原苦思冥想,苦苦磨鍊,都想不通這個問題。
直到如今,被劍痴數百年前留的一道劍意點破了鴻蒙。
是啊,人心不可能圓滿,因為人心本就在變化。
像承劍道那些人,想要將心間情慾斬去,化作無情無性,那只能算是一塊石頭。
而青陽劍痴理解的更簡單,他一開始就沒打算修煉無缺劍心。
他想要修煉的是心劍。
劍意凝鍊到了極致之後,不需要去領悟法則,融入法則,而是斬去法則。
若著落在了劍道之上的話,洗劍池在劍意大成之後,便會領悟法則,融入法則,一劍斬出,便劍出法隨,威力自然無窮,比起神通還要可怖,這也是洗劍池這麼多年來,一直獨修劍道,但在整體實力之上卻不輸於下眾修,甚至一直作為七大聖地之一坐鎮下的原因。
但青陽劍痴卻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你循法則而凝鍊劍心,我卻順心意而斬萬物。
你一劍斬出法則相隨,我卻要斬斷所有的法則,直至最後,斬斷大道!
那可是大道啊,他居然也敢這個話……
……不過這裡面居然也有道理!
大道殘缺,那麼斬了大道,是否也就等若無缺了?
方原其實從劍意大成之時,便已隱隱領悟到了這個道理,要不然他也不可能斬得掉已經被承少主煉化的洗劍池閔長老神魂,其實那一劍,便已接近了這無物不斬的一劍。
只是他雖然接近了那一劍,卻不敢往這個方面想。
因為除了瘋子,誰敢往這方面想?
……不對,瘋子也不敢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