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不想再讓我使劍,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李白狐的問題,使得方原心裡微微一沉:「就是因為擔心我走上邪劍之道?」
「不錯!」
李白狐看著方原眼睛,沉默了半晌,才道:「你的劍道傳承自何處,此前我並不知曉,只能猜測,還想過你會不會與極北妖修有關係,但如今你既然公開了自己的身份,乃是雲州青陽宗弟子,那這件事倒是可以理個頭緒出來了,青陽劍痴這個名字,你不會陌生吧?」
聽到了「青陽劍痴」四個字,方原心裡頓時微微一動。
對這個名字他自然不陌生,從他得到了無缺劍經之時開始,便已經知曉了這個名字,更是知道了此人後來已經遁入了魔宗,與此同時,自然也想到了此人與洗劍池的恩怨!
「他的劍道,學不得麼?」
方原開了口,話語裡已有些許冷意。
「不要誤會,其實此人是我非常尊重的一位前輩……」
李白狐悠然開口,淡淡道:「我對他的尊重,甚至超過了我的師尊!」
聽了此言,方原倒是微微一怔,看出了李白狐不是在說謊,心間的敵意便也稍退。
「他如今還活著嗎?」
沉默了片刻之後,他問出了這個問題。
而這,也正是他修行了無缺劍經之後,所最為關心的一個問題。
其實又何止是李白狐,他這輩子佩服的人不多,但這無缺劍經的祖師絕對是其中之一,而且隨著他在劍道的造詣越來越深,對無缺劍經領悟的越多,這種欽佩便越深……
他簡直想不明白,這等精妙的劍道,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才能參悟得出來?
自己在有了天衍之術的情況下,都覺得這劍道玄奧無比啊……
「那位前輩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我們洗劍池對於他的記載,也只到他遁入魔宗之後結止,不過有一件事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他在魔宗裡面,留下了一道傳承……」
李白狐也微微出神,過了片刻,才道:「這劍道從數百年前開始,流傳於邪派之中,不過因為人數較少,因此知者不多,這劍道非常恐怖,威力強大,進境也快,但他們最讓人恐懼的地方,卻不在於他們的實力有多強,而在於這些人,最終都化作了妖邪……」
「妖邪?」
方原吃了一驚,抬頭看向了李白狐:「什麼意思?」
李白狐聲音低沉,冷然道:「劫人劍魂、劍骨,煉己劍意劍心,至邪至怖,甚比妖魔!」
方原眉頭緊緊皺了起來:「為什麼?」
李白狐道:「或許就像你一樣,因為劍意一直止步不前?」
說到了這裡,他倒是微微頓了一下,認真的看向了方原,道:「之前我與你說過,這世上可以在金丹境界之內,修煉出劍心來的,我們洗劍池有四個,但實際上,就在百年之前,我們洗劍池還有十幾個這樣的人,不過在這百年時間裡,都已經一個個的殞落了……」
方原過了半晌,才遲疑開口:「他們……」
李白狐點了點頭,道:「對,他們都被那些邪修奪去了神魂,化作了軀殼!」
方原當聽到了這裡,後背忽然感覺有些發寒。
「也正是因為認出了你的劍道,所以我們才不想你繼續用劍了……」
李白狐低聲道:「當初在通天秘境裡,厲師弟便是因為認出了你的劍道,與那邪劍修士一路,所以才把你當作了邪修,只不過,你如今的劍道確實堂堂正正,還沒有走到那條路上,他當時便向你痛下殺手,倒是他的不對了,回到了洗劍池之後,他也被關進了劍獄,受到了懲罰,但我這一次出來,師尊卻也同樣吩咐了我,若能找到你,那便要好好看看你的劍道……」
他說罷了之後,微微一頓,道:「如今我已確定了,你的劍傳承是青陽宗,想必應是那劍痴還在青陽宗時留下來的劍道吧,自然不會屬於那邪修一脈,但你的劍道走的同樣是大圓大滿,無缺無憾,意極於盡,法歸於無的路子,與那群邪劍修士沒什麼分別……」
方原擺了擺手,剩下的話,他已不需要李白狐再說下去了。
只是在他心裡,卻一時覺得微微發沉。
無缺劍經,難道真的一定會走到這種程度?
若在此前,方原或許連信都不會信,他的道心沒有這麼容易動搖。
但關鍵的是,李白狐那一句點破了自己至今未為劍意未曾大成原因的話,卻使得方原內心有些沉重了起來,是啊,自己從得了無缺劍經開始,便修煉勤奮,更是以天衍之術推衍過這劍經的第二卷,走的路子想必不會錯,那為何自己的劍意始終沒有太大的進展?
難道真的是因為自己沒有走上邪路的原因?
難道想要修煉成劍意大成,真的只能去學邪修,奪他人劍魂?
這與那在秘境裡奪人血氣的血妖魔何異?
以前他不知道這種做法,便也從無壓力,劍意雖然提升不大,但也沒有太過著急過,心裡亦無頭緒,只能慢慢的等,可如今,李白狐忽然間點破了這一點,卻立時使得他心裡忍不住去想這樣做的可能性,而這麼一想之下,方原卻有些驚恐的發現,這個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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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真的有效!
這便像是靈機一動般,瞬間便感覺未來的道路通暢了許多!
但很快方原便搖了搖頭,將這個念頭從腦海里驅逐了出去,瞬間斬個乾淨。
方原不願相信!
他從接觸劍道開始,修煉的便是無缺劍經,知道這劍道傳承源自曾經的青陽劍痴,裡面每一劍,都是堂堂正正,明明白白,用意精妙,玄奧高深,就算曾經的青陽劍痴,後來化身成為了邪道劍魔,但這並不代表他的劍道就可以因此小瞧了,這劍道,依然是堂堂正正的!
這樣的劍道,憑什麼說它是一定會走入邪道的?
自己,難道也要因為這一點擔憂,而棄了劍?
方原憑欄遠望,慢慢的將杯里的酒喝盡了,心裡的念頭也堅定了起來。
他認真的看著李白狐的眼睛,道:「你想多了,我永遠也不會走上那等邪路!」
「我相信你此時的態度……」
李白狐頓了頓,點點頭,道:「但那些邪派劍修,他們或許一開始也不想走上這樣一條路,只是最終的結果卻都一樣,我想你應該可以明白這個道理,當你已經走到了一定的高度時,那便一直想要突破他,那已經不是自己的意願,而是你的劍在逼著你突破……」
「到了這時候……」
李白狐轉過了頭來,輕聲道:「方道兄,你覺得你還有得選麼?」
方原明白他說的意思,因此只是沉默不語。
「這些邪修,我們有一個統一的稱謂,便喚作劍奴……」
李白狐道:「原因很簡單,他們已失了御劍之心,卻甘作劍驅之奴,某種程度上,這其實也是我們洗劍池不想將這件事公諸天下的原因之一,這世上有太多人為了獲得強大力量而不擇手段了,若是讓他們知道有這等劍道存在,不知會有多少劍修前往雪原,尋找這劍經,正邪在他們眼裡,根本就不算什麼問題,大劫覆滅之下,有什麼比自己的實力更重要的?」
「劍奴?」
方原回味著這兩個字,倒覺得真是十分貼切。
「只是他們沒想過啊,邪路一旦走了上去,便無法再回頭了……」
李白狐長嘆了一聲,拍著方原的肩膀道:「我師尊曾經講過,這等大圓大滿的劍道,本身便是不容於世的,大道五十,遁去其一,可見世間並無圓滿無缺之物,相應的,自然也不會有圓滿無缺的劍道,當年那位劍痴,極情於劍,追求圓滿,本身就是一個錯誤的方向!」
「因為自身永遠不可得圓滿,那麼最後必然會去劫掠別人劍心劍意劍魂,來彌補自己的殘缺,但他們想不明白的事,這隻虛假的圓滿,只是一種虛象,越是劫掠,越是殘缺,便如境中花,水中月,求而不得,便只能繼續劫掠,如此往復,永無止境,直至無盡深淵!」
說到了這裡時,李白狐手掌緩緩的覆在了酒壺之上。
一道酒水如劍,從壺裡飛了出來,帶著一種難言的蘊味,斟進了方原的酒杯里!
「方道友,飲了此杯吧……」
李白狐身形不動,但身上卻隱隱的纏繞了一道劍氣,聲音亦如劍鳴。
這一杯酒,便也像是一柄劍,刺入了方原心裡。
就連他的聲音,在這時候也仿佛發出了劍鳴,蘊含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劍意,徐徐向著方原開口,道:「既然曾經聯手屠魔,那便不再想刀劍相向,方道友,你神通過人,前途無量,沒此路走下去,本就是一條朝天大道,又何必非要在那條註定是死路的路上走下去?」
「聽我一句勸,最好,還是棄了劍吧……」
方原的身形頓住了,捏著酒杯的手仿佛有千斤重,手腕都像是已經僵硬。
他知道,這是李白狐在向自己出劍了。
兩個人在道戰秘境裡沒有展開的較量,終於還是在此時來到了!
言辭為劍,大勢為攻!
李白狐已經將事實分說的明明白白,在自己不想走上邪路的情況下,似乎只有聽了他這麼一句勸,飲下這杯酒,而這也就代表著,從此之後,自己真的需要棄了劍道……
那這杯酒是飲還是不飲?
方原仿佛思索了很久,也仿佛只是思索了一瞬。
然後他忽然間笑了笑,望著李白狐道:「我不會走上邪路,但也不會棄劍!」
李白狐身上劍氣更盛,冷冷道:「就算那是一條死路?」
「不見得是死路!」
方原神情平和,望向了那杯酒,道:「我以前也不是沒有碰到過類似的情況,事實證明,那並不是死路,也並不一定非要走上邪路,那只是因為還有一些東西別人沒想到而已,所以這條路我會走下去,哪怕那位前輩自己沒有走通這條路,我也會試著將這條路走通……」
李白狐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來:「大道五十,遁去其一,這世上不可能有真正的圓滿……」
「對啊,大道五十,遁去其一……」
方原慢慢的回答:「所以,這世上若無真正的圓滿,誰又保證會有真正的殘缺呢?」
說罷了這句話,他端起了酒杯,一飲而盡。
李白狐周圍劍氣盡皆散去,眼神變得非常的古怪。
過了一會,他才如方原所言的倒上了酒,道:「你這劍道還是不一定走得通……」
「但這場鬥劍畢竟是我贏了不是麼?」
方原笑了笑,將酒杯重重往欄杆上一放,豪情萬丈的道:「少廢話,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