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蛟槍」裹挾著金紅二色的光芒,帶著如山如海的氣勢,朝著顧旭隆隆衝來。
在它那鋒銳的槍尖,凝聚著屬於第五境修士的磅礴真元。
雖然說,顧旭是大齊王朝罕見的修行天才,真元比同境界修士要渾厚得多,也擁有著花樣百出的對敵手段。
但是眼前的唐薈終究比他高了整整三個大境界。
他那點微薄的力量,在唐薈的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真是萬萬沒想到,我在進入這陸氏凶宅後遭受到的第一次致命攻擊,竟然不是來自於鬼怪,而是來自於我的同類!」這一瞬間,顧旭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非常諷刺的想法。
由於「金蛟槍」來勢洶洶、速度極快,符咒根本來不及使用。
另外,顧旭也看得出來,這「金蛟槍」的槍勢擁有鎖定敵人自行追蹤的效果——他那半吊子的「流行走月」身法,也沒法幫助他在這種情形下逃命。
至於旁邊楚鳳歌,則站在原地愣了一瞬——除了通過「神機令牌」喊「司首大人救命」之外,他竟想不出有什麼好的辦法能夠在這短暫的時間裡把顧旭救下來。
「司首大人,您為何要把如此艱難的任務交給我?」
楚鳳歌一邊欲哭無淚地心想,一邊拔出「天魁劍」,朝唐薈狠狠劈去,試圖分散唐薈的注意力,延緩其動作。
但唐薈根本沒有在意身邊的楚鳳歌。
他的「欽差令牌」自動生成了一道金光閃閃的屏障,把楚鳳歌的攻勢擋在了外面。
「看來我那能夠抵擋一次致命攻擊的『替身手環』,今天必須得用在這裡了。」看到這一幕,顧旭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
然而就在這時候,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書桌的抽屜突然「嘎吱」一聲自己打開。
緊接著,那些五彩繽紛的花箋以星移電掣般的速度從抽屜裡面飛出來。
仿佛化作無數隻彩蝶,圍繞在顧旭的身邊,翩翩起舞。
儘管在「金蛟槍」凌厲的槍勢面前,這些彩紙看上去太過於脆弱,似乎不堪一擊。
但顧旭卻驚訝地發現,唐薈那排山倒海般的致命一擊,竟然被這些纖弱的花箋擋住了。
只見那「金蛟槍」驟然停在距離顧旭胸口半尺遠的地方。
宛如卡在一堵厚厚的牆壁中,再也無法前進。
至於那洶湧澎湃的槍意,則突然逆轉方向,朝著唐薈倒灌而去——就像是重重撞在堤壩上的洪水似的。
唐薈立即踉蹌著後退十來步,嘴角滲出一絲鮮血,看上去有些狼狽。
顯然,「金蛟槍」槍意的反噬令他受了一些傷。
而與此同時,那些彩色花箋也在這一瞬間化作無數碎片,宛如初冬的細雪,在蒼白的星光下悠然飄落,如夢似幻。
當年那個憂鬱少女在燭光下悄悄記錄的心事,就此煙消雲散、化作塵埃。
不留下一絲痕跡。
顧旭望著地上零落的碎紙,面色凝重地開口道:「多謝陸小姐救命之恩。」
他注意到,地上的碎紙表面出現了淡淡的血跡。
顯然,剛才陸詩遙的殘魂為了救他,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聽到他的話,「驚鴻筆」器靈淡淡開口道:「小姐說,你是因為她,才被迫捲入這些恩怨情仇的。如果唐薈傷到你,她會非常愧疚的。」
顧旭沉吟片刻,看了眼盒子裡的驚鴻筆,看了眼寫在紙上的「霜融」法術,又看了眼被擊退到牆角的唐薈,輕聲自言自語道:「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因果吧!」
他此行來到陸氏凶宅,本只想替陳濟生破解詛咒,不想參與到昔年的糾紛之中。
但現在,唐薈卻對他動了殺心。
對於一個想要殺掉自己的敵人,顧旭絕不會心慈手軟。
順帶也替陸詩遙了卻當年恩怨。
想到這裡,他伸手握住了盒子裡的「驚鴻筆」。
這支筆細長而光滑,不輕不重,手感恰到好處。
在顧旭取出「驚鴻筆」的剎那,他的視野之中浮現出一副仙氣盎然的畫面——
一位仙人衣袂飄飄,站在高山絕巔,手中提筆,以天空為紙,正在肆意作畫。
從他筆尖流淌而出的,不是墨水,而是朵朵祥雲、無數飛鳥。
顧旭曾經在資料上見過這人的畫像。
他很快就認出,這是青州陸氏那位號稱「詩仙」、「畫聖」,曾飛升仙界的老祖宗。
「海到盡頭天是岸,山至高處我為峰。」只聽見這仙人高聲吟誦道。
剎那之間,周圍的數座高山轟隆隆坍塌。
仿佛在聽到了他的聲音後,在他面前俯首臣服。
…………
在這之後,顧旭的眼中浮現出「驚鴻筆」歷代主人生前的畫面,看到他們憑藉詩畫意象與敵人作戰的場景。
他們的作品有的奔放,有的柔美,有的寫意,有的精緻。
有「花影亂,鶯聲碎」的惆悵,也有「吸海垂虹、劍吼西風」的憤慨。
最終,他看見了初春時節在花園中獨自漫步的陸詩遙。
少女身姿修長,體格纖瘦,一襲素衣隨風飄舞,蒼白的臉上幾乎沒有血色,像是一朵柔弱的小白花。
只見她手持「驚鴻筆」,用空靈清澈的嗓音吟誦:「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
瞬間,大雪紛紛落地,把整個世界染成一片純淨無瑕的素白。
…………
在看到這些畫面的同時,顧旭也隱隱約約聽到了「驚鴻筆」器靈的聲音:
「在你成為『驚鴻筆』主人後,你想到的第一句詩,將成為你今後一道至關重要的法術。」
「第一句詩啊……」
這一瞬間,顧旭想到了湮滅於歷史的青州陸氏,想到了唐薈當年在陸宅中肆意屠殺的慘劇,想到了沂山雪女,想到了陸詩遙寫在花箋上的喜怒哀樂,想到她在詩會上吟誦的那句「一世炎涼獨風月,四時榮落付煙波」……
他心頭有了答案。
…………
他的神思很快回到現實。
儘管他在幻境中經歷的漫長的時間,但是在現實之中,不過短短一瞬。
此時此刻,他手中緊握著驚鴻筆,與唐薈遙相對峙。
唐薈則站在牆邊,用真元迅速修復自身傷勢,準備用「金蛟槍」向顧旭發動第二輪攻擊。
「還不夠,」顧旭在心裡默默計算道,「就算擁有了『驚鴻筆』,我的實力仍然不足以殺掉他。」
他抬起頭,望向器靈,還有那沐浴著星光的碧紗櫥:「你們也會出手,對吧?」
器靈微微笑道:「主人的命令,我怎敢不從?」
那碧紗櫥也微微晃動,給予顧旭肯定的答覆。
隨後,顧旭又使用【招靈之體】天賦,嘗試溝通陸宅內陸家宅眷們留下的怨魂。
這些怨魂基本上是一些失去意識的殘念,只需一張「殺鬼符」就能讓它們全部煙消雲散。
不過,倘若把它們的力量全部匯聚起來,仍然不容小覷。
很快,它們嗅到了「招靈之體」的氣息,紛紛匯聚到顧旭的身邊。
「把你們的力量借給我,」他淡淡道,「你們的仇,我幫你們報。」
聽到他的話,陸家宅眷的殘魂都順從地匯聚到「驚鴻筆」的筆尖。
顧旭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它們對唐薈的怨憤情緒。
接著,顧旭又望向楚鳳歌:「楚大人,您可以把真元借我一用嗎?」
楚鳳歌愣了一秒,突然想起顧旭擁有通過「請神咒」借用其他修士的真元的能力。
當初在「溫故壺」幻境裡,顧旭就借用了馬欽的真元,殺死了「食夢貘」。
「好呀。」楚鳳歌答應道。
他很好奇,顧旭究竟會使出怎樣的手段,對付比自己高三個境界的敵人。
只聽見顧旭語速極快地念「請神咒」道:
「天清清,地靈靈,焚香拜請楚大人。萬星毫光萬星明,手按寶劍斬奸邪。若有凶星不伏者,腳踏惡鬼鬼滅亡。千星發起毫光視,萬星製法鬼神驚。吾奉上蒼新勅賜,降落凡間救萬民。神兵急急如律令。」
這「請神咒」用在凡間修士身上,似乎有些尷尬。
但楚鳳歌竟絲毫不覺得羞恥。
他甚至覺得聽起來特別愉快,比他下屬拍他的馬屁更令他舒服。
「顧旭這小子一邊誇我一邊求我的感覺,真是爽啊!」他默默想道。
他心頭還冒出一些亂七八糟的念頭——
比如,「如果我不答應,顧旭會不會再開口求我一次」;
比如,「如果我答應了,我的真元會被顧旭那小子全部抽乾嗎」;
……
然而就在這時候,楚鳳歌驚訝地發現,顧旭的「請神咒」,竟不是請求,而是命令!
當顧旭想要借用他的真元時,他只能同意,不能拒絕!
或者說,顧旭根本上就是在「強制徵用」他的真元!
「這……這這是怎麼回事兒?」當身體內真元迅速流失的時候,楚鳳歌惶恐不安地心想,「那小子分明只是個第二境修士,他的『請神咒』為何會如此霸道?」
…………
顧旭並沒有注意到楚鳳歌臉色的異常。
他正神色專注地盯著前方的唐薈。
當楚鳳歌的真元如澎湃的潮水般朝他源源不斷地湧來時,他並不知道是自己強行徵用了楚鳳歌的真元,只以為是楚鳳歌同意了自己的請求。
「區區螻蟻,你以為這樣就能贏我嗎?」唐薈眯著眼睛望著顧旭,臉上浮現出一抹瘋狂的笑容。
顧旭淡淡一笑,懶得跟他說話。
他提起「驚鴻筆」,輕輕一揮。
…………
與此同時。
洛京,驅魔司總部,觀星台。
驅魔司司首洛川盤膝坐在桌案之前。
在他的面前,擺放著一面造型樸素的銅鏡。
顧旭和楚鳳歌在陸氏凶宅中的一切遭遇,都浮現在他的面前。
當洛川看到顧旭用「請神咒」強行徵用了楚鳳歌的真元後,他平靜如水的雙眼中,竟有出現一絲狂熱的情緒。
「紫微命格,著實霸道。」他暗暗感嘆。
隨後,他眼中的狂熱一閃而逝,又恢復了往日深如古井的模樣。
…………
注釋:
「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唐·韓愈《春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