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馳的騎兵,很快來到義軍陣前。
雙方毫無花哨的撞在了一起,有的官兵連人帶馬當場被串成了肉串;而有的官兵則被拒馬絆倒,直接摔進義軍陣中;更有許多騎術高超的騎兵,拍馬越過拒馬、鐵蒺藜,揮刀劈砍了義軍的長槍,砍殺了當面阻攔的義軍。
一時間雙方亂作一團,人仰馬翻。分不清到底有多少義軍喪生當場,亦分不清有多少騎手人馬皆亡。
抵住了!右翼司長看到面前的士卒被騎兵衝擊的連退了好幾步,終於穩住了腳步,不由大喜。
他連忙高聲喝道:「刀斧手,刀斧趕快給老子上去!」
後世很多人受影視和遊戲影響,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刀斧手能克制騎兵。更是覺得宋代所謂「大斧長刀」克制騎兵簡直是不懂軍事無良文人現編亂造。
其實不然,騎兵對陣列陣的騎兵,常常有一下幾個戰法:
一個是馳射騷擾,這個需要步卒用弓弩還射。
一個是直接沖陣,這個需要步卒持槍列陣,如同刺蝟一般抵禦騎兵的衝擊。
而第三個則是接戰肉搏,騎兵又不是坦克車,不可能一次衝鋒就能夠擊潰當面步卒。
那麼雙方就會在騎兵衝擊以後,有一個短暫的肉搏階段。這個時候就需要刀斧手衝上前去,上砍騎兵,下砍馬腿。
特別是騎兵居高臨下,步卒難以仰攻,反倒是砍斫戰馬更為方便一些。
白廣恩右翼刀斧手亦起到同樣作用,一看到官兵騎兵停了下來,頓時舞動著大刀大斧向騎兵衝殺過去。
說是要砍馬腿,其實戰場之上哪裡想得了許多?
這些人都是精挑細選的大力士,各個如龍似虎,見啥砍啥。有的一刀剁在馬頭是;有的一斧頭砍在馬身上。
反正只要傷了戰馬,騎兵被撂下馬來就是勝利。
只要對方步卒下了馬,任憑你如何武藝高超、力大無窮,只要亂刀亂槍殺去,無有不立即飲恨當場。
官兵騎兵也知此地不是久待之地,連忙一邊撥打著義軍的武器,一邊調轉馬頭,向側面逃去。
刀斧手一看眼前失了官兵騎兵,哪敢久待?
他們連忙顧不得撿拾戰利品,迅速逃回義軍陣中。
不要小看這一個簡單的戰術動作,張順在之前連番砍了七八個人頭,曉諭全軍,才勉強算是剎住這股妖風邪氣。
現代生活富足的人群,無法想像這個時代對人命的定價。
一般的士卒戰死,如果有老母妻兒,撫恤銀也不過十兩罷了。若是經過當官的剋扣以後,說不得還拿不了這麼多銀子。
而戰敗官兵的戰馬一匹就價值十餘兩,甲冑視成色,亦值三五兩不等。而官兵首級,更是請功的標準,不但有銀兩、田宅可以賞賜,更有機會升官一級。
而這些每一件都比自家身家性命值錢多了,更不要說萬一戰死沙場,家裡老小還有棺材銀和撫恤銀可拿,那就更划算了。
針對這種「以首計功」的弊端,張順除了嚴肅軍法以外,最重要一個舉措就是降低首級的作用,以最終戰果計功。
改「傷首計功」為以「登城、破陣計功,首級、旗幟及繳獲作為輔助的辦法」進行計功。
如此這般,這些戰馬、武器、甲冑和首級不怎麼值錢了,才約束住士卒,免得亂了陣勢。
官兵第二波衝來的速度很快,刀斧手剛剛躲入陣中,騎兵便又撞在了長槍兵陣線上。
強大的衝擊力,頓時壓得義軍陣線往裡面凹陷了進去。
然後,刀斧手再度沖了上來,雙方又是一陣混戰。
如此經歷了四五次,白廣恩右翼陣型愈發不成樣子。他不由皺了皺眉頭,連忙命令士卒搖動旗幟,讓他們暫且退出戰場。
「換陣!」右翼司長一看中司旗幟,不由大喜,連忙高聲呼道。
同時,官兵右後翼司長也看到了這個命令,便連忙整頓陣型緩緩向前陣靠近。
這時候,陝西總兵左光先也看到了這個信號,怎麼辦?
當然是趁義軍換陣的瞬間,「勝之不武」了!
官兵的騎兵再次呼嘯而來,就在右後翼一司人馬接近右翼人馬的時候,就要撞入本來打算退卻的人馬之中。
「轟轟轟」就在官兵騎兵接近的瞬間,義軍的大炮響了起來。
在極近的位置發射出大量的霰彈,直接橫掃當面之騎。不少騎兵人馬頓時被打的全是血窟窿,血霧和硝煙一下子瀰漫了整個戰場。
原來義軍的火炮再度裝填完畢,特意在離開之前,給官兵留了一個「大禮包」。
陝西總兵左光先遠遠望去,只見戰場一片灰紅色,也不知究竟戰況如何。
而此時,亦不獨他一個人緊張。那張順和白廣恩亦死死盯著那片戰場,靜靜的等待著最終的結果。
孫子曰:昔之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
如今他們三人深刻的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作為一個指揮官雖然各自做出了自己最大極限的判斷。
但是戰場戰況究竟如何,自己卻也插不上手,只能看往日訓練、獎罰、制度、編制等一系列積累優勢的最終結果。
不多時,一陣風吹了過來,硝煙散去,只見戰場之上,義軍陣型依然完備、齊整,而官兵的騎兵卻倉皇向左光先主陣方向逃去。
又失敗了!左光先死死的攥著雙手,指甲刺破了掌心,鮮血流了出來猶自不知。
原來義軍的空心方陣中間有比較大的空間,後司支援上來以後,前司並沒有藉機後退,造成自相踩踏這種不可收拾的局面。
那後司官兵便從士卒之間進入到空心方陣的內部,填實了前司的空心。
這空心方陣僅僅和實心方陣有這一點小小的差別,竟然在關鍵時刻立了奇功。
以至於官兵這一次雖然衝散了前司前面的長槍手,仍然無法擊潰剛剛被生力軍填充的該陣人馬。然後雙方經過一陣激烈的肉搏以後,官兵又不得不再度退了出去。
然而,這一次的退場和其他幾次又有所不同。
義軍用自己嚴明的軍紀,證明官兵騎兵對自己無懈可擊。
哪怕輪換陣型這種脆弱的時機,官兵都不能占的便宜,那麼後面作戰,官兵就只能繼續拿人命來填。
而義軍一方既然可以當著騎兵的面,完成第一次輪換,那麼就可以完成第二次輪換,第三次輪換,乃至只要全軍生力軍猶在,它這種新型的空心方陣就可以無限輪換下去。
以命換命,而且還看不到勝機何在,這才是對官兵士氣最致命的打擊!
一時間,陝西總兵官左光先自己都開始動搖了!
官兵一敗再敗,哪怕左光先鐵石心腸,猶不免產生一種「官兵大事去矣」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