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運總督兼鳳陽巡撫朱大典作為典型的明末大員,擁有明朝臣工典型的毛病——貪婪。
後世史書中,對他擔任鳳陽巡撫後的行為,這樣評價道:括取財賄,四府僚屬,囊橐皆盡,人擬其富且敵國。
囊橐的本義是袋子,後來被人引申為糧倉、糧庫。意思是說朱大典擔任鳳陽巡撫的時候,刮地皮厲害,把鳳陽、淮安、揚州、廬州四府和下屬的財貨都刮個精光,人們都猜測這廝富可敵國。
雖然其間有誇張的成分,不過這一世朱大典依舊「不負眾望」,居然能夠一邊馬不停蹄的和義軍作戰,一邊收刮四府三州,積攢了好大一筆財富。
除了一部分攜帶在身邊以外,尚有價值幾十萬兩財貨存在鳳陽巡撫治所淮安。
原本朱大典信心滿滿,直到朝廷大軍一到,賊人分崩離析、瓦解冰消。
只是今日一戰,把城上觀戰的朱大典心氣全打沒了。他不得不思考起後路來,為子孫作長久之計。
張順哪裡知道這廝在城上內心有這麼多加戲?
正如朱大典所料,原本他打算擊潰官兵騎兵以後,準備猛攻洧川城,活捉朱大典。
結果義軍剛剛肅清城外夷丁,早有信使快馬加鞭趕了回來。張順打開書信一看,竟然是「左金王」賀錦的筆跡。
他和「馬鷂子」李輔臣等人追擊官兵至禹州城外官兵大營以後,居然沒有遵照張順的命令返回。
他們反倒發揮痛打落水狗的精神,和禹州城中的李信、「闖將」李自成、「活曹操」羅汝才等人合兵,將在城外立營的河南巡撫傅宗龍團團圍住了。
張順剛剛得了這個消息,只覺得一股無名之火騰騰升起。
他怎麼敢?
這是公然違背自己的命令,挑戰自己的權威!
自己和牛金星等人好容易制定好的計劃,就這樣被他們自行其是破壞掉了。若是人人如此,不能令行禁止,那麼軍隊還能叫軍隊嗎?
正當張順準備大發雷霆的時候,轉念一想,突然發現「左金王」賀錦的做法其實比自己原計劃更加合理,能夠更加穩妥的解決豫東的軍事威脅。
要知道自己的義兄蕭擒虎及三房妾室還在南陽堅守,如今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怎麼樣了。
須知自己這這裡多耽擱一天,那邊他們就需要多堅守一天。若是有個萬一,不但義兄和妾室死無葬身之地,更重要的是自己根據地的南門大開。
好不容易取得的緩衝地區,又變成了官兵發起進攻的基地,那麼事情就麻煩了。
中原自古以來為四戰之地,河洛之地情況稍好,也僅有洛陽八關可以憑藉守御。
若是細細論來,其實東南西北四面受敵,也不是理想的根據地。
無論是西面的秦地,北面的晉地,還是東面的齊魯汴許之地,南面的湖廣荊襄之地,都足以碾壓河洛之地。
所以對張順來說,義軍的戰略就是進攻、進攻再進攻,萬萬不能坐視朝廷聚攏其大軍討伐。
此時大明朝廷軍事動員能力猶在,據呂維祺所言,前些年朝廷平定奢安之亂,僅憑四川一省便聚兵土、漢士卒一十六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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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並非都是九邊那樣的精銳,若是朝廷認真起來,單靠人堆也堆死自己了。
張順之所以擊退官兵的進攻以後,就開始了東征西討的征程,就是怕朝廷勒在自己脖子上的絞索越來越緊,有一天把自己勒死了。
「左金王」賀錦的改變,確實優化了自己的戰術,不過問題也比較嚴重。
張順不由冷笑道:「好你個賀錦,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連本王的命令都敢違背了!」
「舜王?」牛金星精通兵法,明顯也看出了賀錦的想法,不由欲言又止。
前來送信的信使見張順神情也不由膽戰心驚,不意張順又笑道:「既然他有本事拉屎,怎生沒本事擦屁股?」
「人數本就少於官兵,還敢主動出擊,攻打人家的營地,這可是長本事了!」
原來如今傅宗龍麾下有步卒兩營、騎卒兩營,雖然其中頗有損傷,仍然超過以李信、李自成、羅汝才和賀錦諸人麾下兵馬。
只是因為官兵騎兵新敗,人馬俱疲,只好龜縮營中以待反擊之機罷了。
張順也知道賀錦遣使前來的意圖,便嘆了口氣道:「也罷,念在此計尚且不錯的份上,我姑且幫他一把吧!」
牛金星、高桂英聞言嘿嘿一笑,不由鬆了一口氣。
像這種挑戰主帥權威的人,一般都不會有好下場。好在張順素來仁義,有大度能容,才容許賀錦等人自作主張。
這兩人也怕將帥不和,壞了義軍的大事。
張順又不是腦殘,如何不知怎麼選擇?
關鍵是令行禁止乃是部伍的紀律,也是戰鬥力的來源,張順斷然不能助長此風。
所以到了這個時候,張順內心其實已經很欣賞「左金王」賀錦這種「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的決斷力,仍然不得不敲打一番,以免有人隨便效法。
這些話讓傳給賀錦聽的,也是傳給其他人聽得。
若是你們甘冒違背軍令的處罰,自行改變計劃就要承受其後果。
能勝則自有其賞,若敗自擔其責。只有這樣才既不會影響軍令上通下達,又能夠發揮下面將領的主觀能動性。
張順「隔空」輸出了一波,這才下令全軍西進,急驅禹州。
他這一走不要緊,把在洧川城上醞釀了半天感情的漕運總督兼鳳陽巡撫朱大典涼在了城樓上,更將「掃地王」張一川棄置在通許。
當然,張順不會沒品的說走就走,他還特意派遣了信使,正式通告他道:「軍情變幻,非我能所預料。如今形勢所迫,吾已率大軍西歸,合擊傅宗龍之輩。」
「卿為天下名將,與官兵交手數十合,毫髮無傷。如今汝雖居險地,比之當初割據英霍,不及十一。」
「吾西歸以後,閣下能戰則戰,不能戰則走,萬務以全軍為上,當為一大功。」
「尉氏、通許所剩糧草財貨,卿自取之,萬不可留下資敵也!待吾破敵,你我當痛飲一番,以謝今日不告而走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