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三策守城(下)

  陳奇瑜剛剛下完命令,左右士卒開始動彈起來。不曾想,城上突然有人高呼道:「福王有諭,河南總督陳奇瑜聽旨!」

  陳奇瑜聞言一愣,不由大怒,正要阻止左右聽宣。卻看到城上站出來一位圓球似的人物,他左右高聲宣讀道:

  「本王本是神宗皇帝後裔,母后原為皇貴妃鄭氏。因父皇偏愛,臨崩之際,封母妃為後,本王當為嫡子!」

  「朝臣無禮,欺我孤兒寡母。故而立光宗,而棄本王。光宗朱常洛者,本恭妃王氏之後,當為庶子。」

  「以庶奪嫡,違逆朝綱!本王原本孤立無援,不得不忍之。」

  「如今有義士舜王,願為本王討回一個公道。我欲效法成祖,『清君側』,除亂臣,還請諸君勉之!」

  陳奇瑜等到城上宣讀完「福王口諭」,眼前一黑,差點栽下馬來。

  你道怎地?原來經過那兵部尚書張鳳翼的諫言,崇禎皇帝對於張順提出的所謂「嫡庶之爭」,絲毫不予以回應,只當不知。

  如此一來,倒是大大減緩了這些「謠言」的傳播速度。

  那陳奇瑜本在陝西一心剿匪,雖然偶爾聽到些風言風語,倒也沒放在心上。

  他哪裡想到,當官兵兵臨城下的時候,福王突然來這麼一出,頓時頭皮發麻。

  蠢夫愚婦或不解其言,陳奇瑜飽讀詩書,又曾任五省總督,他如何不知這套言辭的厲害?

  這簡直要把大明光宗、熹宗至崇禎三代帝王的根子都給刨了,他如何不驚?

  陳奇瑜當然知道其中有強詞奪理的成分,不過大明王朝有成祖朱棣成例在前。

  正所謂「殷鑑不遠,在夏後之世」,陳奇瑜本身就有「三百萬白銀」的麻煩在身,難免有些猶豫不決。

  既然如此,今日不是用兵之時。河南總督陳奇瑜大手一揮,下令道:「姑且退往三里外立營,修整半日,明日再作計較!」

  等城市諸人遠遠望見陳奇瑜大軍有序的向後撤退,才暗暗鬆了一口氣。

  紅娘子這才連忙下令道:「趙先生、馬姑娘和王總兵,還是麻煩三位把福王請回府中!」

  三人聞言連忙應了,讓左右扶著體重三百六十斤的福王殿下,一步三喘的下了城樓。

  那王總兵正是昨夜襲營的王紹禹,沒想到這廝命大。他麾下士卒折損了一百多人,自己卻毫髮無損。

  左右此人納了投名狀,再也無法在義軍和官兵之間觀望了。紅娘子大大方方命人把那兩千兩賞銀付了,河南總兵王紹禹心中美滋滋,絲毫不知竟然被老道士宋獻策坑了。

  紅娘子盯著王紹禹的背影看了一會兒,這才收回目光,笑著對宋獻策道:「宋獻策真是足智多謀,有此三策,洛陽城固若金湯矣!」

  「不敢,不敢!」宋獻策連忙客套道,「都是些雕蟲小技,幸得張公補全,才勉強起點作用罷了!」

  原來義軍這一路騷操作下令,竟然全是宋獻策的計謀。

  這第一計便是「一石二鳥」,他先哄騙河南總兵王紹禹出兵夜襲,果然如他所料被官兵所敗。

  然後,他便利用官兵麻痹大意的心裡,讓趙鯉子親率張順留守的一百親兵,前去鼓譟劫營。

  那楊化麟果然大敗王紹禹以後,以為萬無一失,便早早的休息了,被趙鯉子打個了措手不及。

  這一策既削弱了城中不安分力量,又騷擾了城外官兵,提升了守城士卒的氣勢。

  這一手是如此的漂亮,令張慎言都不由刮目相看。他私下裡不由暗自嘀咕道:依照風格來看,這手法倒和張順那廝如出一轍,莫非自家主公其實是他的私生子不成?

  這第二策倒也簡單,當時宋獻策笑道:「自古以來,有『四面楚歌』之說,我亦略作歌曲一首,明日令士卒傳唱,以弱官兵士氣。」

  宋獻策當場唱了一遍之後,張慎言嫌棄不少言辭太過粗鄙,又幫他稍加潤色,才在陳奇瑜面前唱出了那麼一首歌曲來。

  此歌一出,無論官兵知與不知。官兵單挑失敗的醜行,明日便會傳遍全營上下,士氣就會受到影響。

  至於第三策,便是請福王出馬,招降城下的官兵。

  張慎言雖然老於官場,由於頭次遭遇作戰之事,難免有所焦慮,考慮不周。

  經過宋獻策提醒,張慎言倒是豁然開朗,他連忙笑道:「皇家之事,豈能一言而決?那陳奇瑜身為朝廷重臣,必不為所動。」

  「依我之見,當挑起嫡庶之爭,讓他陳奇瑜心疑即可。將乃軍之膽,主帥心中有疑慮,麾下將士必然不用命!如此洛陽可全,主公可待!」

  遂後,張慎言便草擬了一封「王諭」,便把福王請了出來,在城上宣讀了一番。果然陳奇瑜如同張慎言所料,心中驚疑不定,只好退兵立營去了。

  話說那河南總督陳奇瑜立了營地,便把其餘諸將趕出帳外。自己在帳內反覆踱步,低聲反覆念叨道:「副總兵楊化麟誤我!尚書張鳳翼誤我!陛下亦誤我!」

  也難怪陳奇瑜如此殘念,本來好端端的剿匪之事,怎麼就變成了「嫡庶之爭」了?

  有成祖朱棣成例在前,哪個不開眼的傢伙想參合這種事情?勝敗乃兵家常事,朱家人的事情,自己一個外人何必參與呢?

  當初建文帝的大臣齊泰、黃子澄和方孝孺等人不但被處以磔刑,還株連九族。其家中女眷亦都被送去軍營,日夜不停的「轉營奸宿」。被摧殘至死了,便被抬去餵狗。

  如此悽慘的下場,哪個大臣還敢公然站隊呢?不要說如今崇禎皇帝勢大,當初建文帝勢力豈不是更大,結果是什麼下場呢?

  河南總督陳奇瑜哪裡知曉這些傳言亦多有不實之處。只是「三人成虎」,口口相傳,再加上老朱家素來寡恩狠毒,倒是讓人先入為主的信了七八分。

  陳奇瑜輾轉反側,徹夜難眠。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突然想起來當初自己接旨的時候,兵部尚書張鳳翼夾帶給自己的書信來。

  「萬務以剿滅『豫賊』為是!」

  「豫賊」!為什麼是「豫賊」?這下子陳奇瑜豁然開朗起來。

  原來兵部尚書張鳳翼早已經知曉其中關竅,特意囑咐自己「剿滅『豫賊』」,不可傷及「福王」!

  這其中利害關係,第一便要站隊崇禎皇帝,不可動搖;第二便要護得「福王」周全,既不能使崇禎皇帝背負「傷叔之名」,亦不能使自己背負傷及皇家宗親之名。

  第三才是剿滅「豫賊」。何為剿滅「豫賊」?豫地無賊,即為剿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