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豫西毛葫蘆

  好容易熬到天亮,萬幸張順家的房子沒有失火。

  既然一切平安無事,便少不了眾人之間的人情往來。大家先給「小寶寶」發了壓歲錢,然後張順便按照紅娘子備下的禮物,依次往宋獻策、陳金斗、趙魚頭、張慎言和張都督那裡坐了一坐。

  結果在趙魚頭和張慎言那裡,兩人都隱晦的提及了張順應當及時立個正妻的問題,被張順含糊過了。

  張慎言見張順不想定下此事,便換個話題,正色道:「自古以來,未聞流寇有成事者也。將軍如今兵強馬壯,為今後計,不知可有計量?」

  張順走一步看三步,如何會心中沒有計劃?好在他為人素來喜歡集思廣益,便拜道:「張公大才,不知何以教我?」

  張慎言見他上道,不由捋了捋鬍鬚,胸有成竹的諫言道:「吾聞求木之長者,必固其本,欲流之遠者,必浚其源,根不固則木不長,源不深則流不遠。凡成就大業之輩,莫不厚其根源。」

  「今將軍麾下雖然有三千敢戰之兵,有萬人影從,氣勢如虹。只是大明江山卻擁地萬里,兵馬百萬,將軍與之相比,乃是螢火與皓月爭輝,溪流與大海較量。一旦稍有挫折,將軍便是兵敗身死的下場。」

  張順聞言暗暗撇了撇嘴,心道:你擱這給我背誦《諫太宗十思疏》呢?我如何不懂,關鍵是事情當如何做才是。

  那張慎言倒也不在廢話,直接言道:「如今將軍有三危,請我為將軍言之。」

  「一曰:兵危。如今將軍雖然戰功赫赫,與大明百萬大軍相比,實乃不值一提。將軍之兵,雖稱敢戰,卻是死一個少一個,傷一雙則少一對。將軍如今既然不再流竄,當及時募集士卒,增強實力才是。」

  「二曰:食危。如今將軍軍糧一體皆由李百戶購買,只是如今義軍錢糧日少,坐吃山空,不是長久之計。曹操屯田,遂成三分之業;明祖屯田,養百萬兵而不費百姓一米,此乃王霸之謀也。將軍既然占據此地,當效法前賢,足兵足食!」

  「三曰:器危。士卒敢戰者,唯靠堅甲利刃也。將軍麾下雖然兵強馬壯,可是以吾觀之,亦未盡善盡美!一旦官兵調集精銳來攻,義軍難免吃虧。此地盧氏,雖不及澤潞金鐵之勝,亦頗有產出。將軍當早做打算,以免事到臨頭,措手不及矣!」

  「此三者皆是王業根本,望將軍深思!」

  張順一聽,這三項倒與自己想法頗合,只是眼界所限,不及自己登高望遠罷了。張慎言說來說去,其實一句「根據地建設」,便可全部包含其中。好在此人頗通事務,具體內容反倒比自己想的更為周全。

  於是,張順笑道:「張公所言甚是,我亦有幾分想法,與張公參詳參詳。」

  「昔日朱升為明太祖謀,乃有九字三訓『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之言。以吾觀之,不過一言『根據地建設』蔽之,與張公頗合。」

  「根者,根本也;據者,占據也;地者,國土也。即占據一方國土以為根本,建制設官,以伺機取天下也!」

  「於此地徵兵以足兵,於此地屯田以足食,於此地冶采以足器,如此天下可覷也!張公以外如何?」

  張慎言聞言不由大驚,連忙下地拜道:「主公大才,張某不及也。果然是舜王降世,五百年必有王者出,始吾不信,今拜服矣!」

  張順聞言連忙將張慎言扶起,心中卻是又驚又喜。喜得是張慎言心服口服,願意奉之為主;驚的是連這張慎言都開始信了封建迷信,日後自己再宣揚科學、理性,也不知有幾人能聽?

  也怪不得張慎言拜服,張順站在聖人的肩膀上,高屋建瓴的指出來今後的發展方向。這是整整領先了這個時代三百多年,所總結出來的精華,僅憑他一人之力,如何能想得到這許多?

  那張慎言見言已至此,又連忙諫言道:「主公可知此乃何地?有何特產?」

  張順聞言莫名其妙道:「此地乃是盧氏,不是素來以產金鐵聞名嗎?」

  「非也,非也!」張慎言吊了句書袋之,笑道:「此乃豫西之地,素來以產『毛葫蘆』聞名天下,此乃天資將軍也。」

  這「毛葫蘆」之名,張順剛開始起兵的時候,趙魚頭也向他提及過,只是當初也沒太在意。如今時間久了,竟然一時半會兒沒想起來。

  張順見這「毛葫蘆」被多次提及,不由奇怪的問道:「這『毛葫蘆』是何名號?為何這豫西產此精兵?」

  張慎言老老實實的回答道:「剛開始我亦不知,只是這些日子多方打聽,才明白其中緣由。」

  「原來此地多山少地,民風悍勇。素來喜歡裹足纏頭,以便山地攀爬。又喜手持長矛,攜弓帶矢,相互攻殺,是以聞名。只因此地百姓素來喜歡用毛皮製作箭囊,隨身攜帶。這箭囊又稱『胡祿』,故而以訛傳訛,便稱作『毛葫蘆』。」

  「自元以來,金商義兵以善射出名,甚是精銳,便成就了『毛葫蘆』之名。其地涉及河南唐河、鄧州、內鄉、南召、汝州、嵩縣、汝陽、陝縣和盧氏,陝西金州、商縣等地,皆是桀驁不馴之徒。」

  「國初兵盛,此兵尚且不顯。土木之變以後,募兵興起,廣西狼兵,西南土司、苗兵及少林僧兵、豫西毛葫蘆方始稱雄。遂後肅清東南倭亂、平定奢安之亂及北方邊患,常招募此兵。」

  「故而朝廷設盧氏、永寧守御百戶所,嵩縣、鄧州、唐河守御千戶所,以統其兵。只因我義軍攻來迅速,盧氏守御百戶所不及召集士卒,便為義軍所滅,如今不足為懼矣。其餘諸軍,他日或為義軍之患,不可不慎也!」

  張順聽了張慎言描述,不由砸了砸嘴,心道:「怎麼聽起來這豫西毛葫蘆和遼東女真有幾分神似,都是窮山惡水之地,民眾好鬥難制。聽起來個人勇武卻是不錯,但是是否習慣遵守軍紀,卻為未可知。」

  不過,如今時間緊急,左右顧不得許多。自己回頭暫且一試便知,這「毛葫蘆」到底可不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