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太行山,絕絕天井關。
山西以南,河南以北,有太行橫焉。有徑通者,其西曰軹關陘,其東曰白徑,其中曰太行徑也。
此太行徑,乃是連接河南和山西的戰略要道。居山西可從此處出太行,可直抵懷慶府,威脅洛陽,是逐鹿中原的要徑。
而由河南入山西,正好可以從此攻入上黨地區,東可以覷河北,西可以窺河東,北可以攻太原,是爭雄天下的必經之路。
當年曹孟德,北征袁紹外甥并州高幹,路過於此,便曾留下著名的詩句:北上太行山,艱哉何巍巍!羊腸坂詰屈,車輪為之摧!
其所謂「羊腸坂詰屈」中的羊腸坂就是從河南通往山西的第一步。羊腸坂,顧名思義,其道在山間崎嶇纏繞、曲曲彎彎、形似羊腸。羊腸坂南起河南懷慶府沁陽常平村,北抵山西澤州碗子城,全長約七八里。這裡是太行陘的最險要路段,轄古京洛要道之咽喉,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具有重要的戰略地位。
張順及其部署千餘人便行於此。數天之前,他們本在河南孟縣,打造兵器,購買馬匹以及布匹之後修整幾天。等到趙鯉子偵查出懷慶府出兵的動向,便大張旗鼓一路向西朝溫縣攻去。
待到懷慶衛所官兵急忙趕向溫縣之時,張順等人立刻折而向北,一路疾奔河內縣。河內縣乃是懷慶府治所所在,又是鄭王府所在和懷慶衛駐地。懷慶衛所官兵恐失陷要地,剛到溫縣卻也只好人不食、馬不飲,有急忙尾隨而來。
張順等人且不去管那尾追官兵,自顧渡了沁水,然後藏起旗幟,變換名號,以陳州府為山西官兵輸糧的名號,沖入了太行徑。
且不管那懷慶衛所官兵行至懷慶府城附近,失了張順等人蹤跡,又驚又懼,四處放出斥候偵查不提。張順等人已經走出了羊腸坂道,抵達了碗子城。
此城為唐代名將郭子儀所建造,是歷代天井關駐兵之地,扼守澤、懷之要衝。眾人走到跟前,只見此城城門書寫這四個大字「北抵京師」。此城面積卻是不大,僅占地一畝左右,依山崖而建,以青石壘築,狀如碗然,故云碗子城。但聞其名,便知其險要,真是具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由於內地二百年來無戰事,城中並無多少駐軍,只有部分士兵盤查往來人員。當張順等人趕來時,盤查士卒頓時一陣緊張。
張順連忙讓馬道長帶著路引前去應付。馬道長走南闖北,江湖經驗豐富,口才又好,幾句話便把盤查士兵忽悠的不知道南北。只是有個年輕的士兵不知輕重,厲聲喝道:「哪家輸糧需要如此多護衛鏢師?你等......」
話還沒說完,卻被一位軍官模樣的頭目一腳踢翻在地,罵道:「老子尚未發話,豎子何以敢耳?」
馬道長聽了,哈哈一笑,又塞給那頭目五六兩碎銀子。那頭目高興接了,還解釋道:「年輕人不懂規矩,見笑了。」
馬道長哪裡介意,只是報告給張順,眾人便一路通過了。千餘人加上百輛糧車,過了一個時辰,方才過完。正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只因馬道長給了人事,諸人竟沒受半點阻攔和檢查。原來這天井關歸澤州府管轄,與懷慶府互不通氣,竟不知懷慶府正在追殺張順等人,反倒為張順等人所趁。
等到眾人走遠,那年輕士卒才委屈的問道:「叔叔,如何這般瞎了眼?這些人等一看便不是好人家。」
那頭目氣的又要拿腳踹他,罵道:「你才瞎了狗眼,這幫人拿刀帶槍,隊容整齊,哪裡是什麼鏢師?不是官兵,便是賊寇,我如何不知?」
「那你還貪那幾兩銀子?」年輕人不服氣的質疑道。
「你以為那是什麼?那是買命錢!買咱們十來個人的買命錢。若是不受,人家一擁而上,將咱們斬作肉泥,你如何阻擋?下次你若依舊如此沒有眼力勁兒,趁早回家耕田,免得誤了我等性命!」官兵頭目厲聲喝道,一反剛才憨傻形象。
且不說那官軍頭目如何教訓自家侄子,只說這張順等人通過了碗子城,張順又回頭一看,卻見碗子城北門書寫著「南通伊洛」四個大字。不由心道,金城湯池成所謂也,又占據要衝,若有百人阻之,萬人不得過也。卻不曾想被自己等人輕鬆而渡,此果然是「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人心懈怠畏懼,哪怕銅牆鐵壁,又怎麼能夠守的住呢?
過了碗子城,然後便是小口隘、橫望隘等隘口和星軺驛站,最終才到達天井關。這真是五里一隘,十里一關,御南則以天井關為中心,御北以碗子城為中心,其間又有大大小小山寨和墩台各數十個,最終組成一個可怕的防禦體系。
張順前後兩世,皆生於平原,長於平原,偶有路過山地,不過旅遊心態,未曾細觀細想。此次渡關,真是令他震撼非常。兩山夾一道,一線入雲霄的險絕奇景,真是聞名不如一見,令人生畏也。
他心想,如此雄關,一夫當關之處,處處皆是。此處不求名將駐守,只要有堅守之心,哪怕給庸才一千人馬,都能在糧水用盡之前,守得住千軍萬馬來攻。
反過來說,這果然是明朝氣數已盡嗎?如此名不見經傳的天井關尚且如此險要,不知道那聞名天下的山海關、居庸關又如何險要?而明朝又何以據天下之險,卻頻頻被滿清破關而入,劫掠京師呢?
諸人既過天井關,張順內心始安,方覺後背已經被汗打濕,山風吹來,竟是打個了激靈,不由感慨道:「天險雄關,其威若此。使人戰戰兢兢,如履深淵,如履薄冰,汗出如漿吶!」
悟空聞之,便沒心沒肺笑道:「師父也忒膽小,不過一些磚瓦石頭之類的死物,又不是妖魔鬼怪,何懼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