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左良玉性命如何,且說那舜王坪自從張順離去,由那現如今改名為「紅娘子」的邢氏掌管,由陳金斗、趙魚頭、蕭擒虎、陳經之、趙鯉子等人輔助,日子倒安穩了下來。
這營地留守人員除了張順麾下千餘人馬以外,還有張氏族人、鐵匠、銅匠等,合起來怕不是有近兩千人。
這紅娘子果然手段高明,一個人把這兩千人指揮的團團轉,各司其職,各得其所,營地逐漸走向了正規。
義軍自從起兵以來,第一要務便是吃糧。這也是陝西義軍造反的最根本原因,畢竟大家都是「不作安安餓殍,效尤奮臂螳螂」的刁民。若是沒了飯吃,他們才不管你金鑾殿的皇帝,還是腦袋帶棱的真命天子,一併反「他娘的」!
孔子曰:足食。當初張順起家也是依靠奪取李家輸糧的幾十車米麥而已,便造成了偌大的聲勢。如今隨著張順麾下人馬越來越多,坐吃山空,張順手中的那點糧食也遠遠不足以保證大家的口糧了。
雖然他們發現了聖王坪湖魚眾多,奈何數量有限,只能當做副食而已。
紅娘子對周邊考察一番以後,發覺垣曲縣乃是貿易重鎮,又不易為官府察覺,便利用張順手中的銀兩大肆購買來自於河南之地的糧食。
剛開始來自河南的客商不敢把糧食賣給紅娘子,紅娘子多次派陳金斗、趙魚頭等人前去談判,都沒有取得太好的效果。
趙鯉子年輕氣盛,忍不住說道:「豎子欺人太甚,反正我賊寇也,何不將此輩盡數搶奪了!」
趙魚頭聞言伸手拍了他一巴掌,罵道:「王者之師,焉能以賊寇自居!」
趙鯉子好歹跟著張順以後學了點書本,便頗為不服道:「自古以來,逆取順守。主公既然馬上取天下,何必如此假仁假義,豈非腐儒之輩?」
趙魚頭被孫子噎的不行,氣的伸出手來試圖「武力」解決問題。這時候紅娘子聽到了,笑道:「殺伐之道出自主公,非我等下屬所能揣測。只是這糧食之事,卻是需要從長計議。」
「我等不事生產,萬萬不可再做殺雞取卵之事。若是這番搶奪了這些客商,下次定然無人敢來。今後縱使我們抱著金山銀山,也不能填飽肚子。」
「你小子現在長了學問,道理一堆一堆的。那今晚晚飯不吃了,不知你意下如何?」
正所謂「大半小子,吃窮老子」,趙鯉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每天飯量很大,一副吃不飽的樣子。如今說要斷了自己的糧食,頓時失了氣勢,不敢吱聲了。
眾人見此不由哈哈大笑,正當他們笑話趙鯉子的時候,陳金斗突然帶著一個人著急忙慌的趕了回來。
紅娘子得了通報,連忙止住了眾人的嬉皮笑臉的行為,讓箭兒將陳金斗請了進來。
只見那陳金斗笑容滿面,領著一位身穿錦衣,留著一副山羊鬍的四五十歲富商走了進來。
紅娘子察言觀色,猜度定是陳金斗取得了成果。只是此人竟然將富商帶到舜王坪營地,紅娘子不由皺了皺眉頭,穩著問道:「陳老這番急忙回營,不知何事?」
「喜事,喜事!」陳金斗洋洋得意的笑道,「我在垣曲縣聽聞有人打探主公消息,只道是朝廷間隙,便帶了幾個人試圖捉拿此人。」
「不曾想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識自家人。這位李員外乃是主公古舊,與主公有救命之恩。如今聽聞主公做了一番大事,特意央我帶他來到營地。」
「一則,欲與主公敘一敘舊;二則,想和主公做一番大生意!不知主公如今何在?可否抽出時間來,接見一下此人?」
張順早已離開營地,眾所周知。紅娘子何等聰慧,聞言便知這陳金斗拉虎皮扯大旗,忽悠此人。
紅娘子怎麼也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自己等人費心費力,不能成事,反倒有人聽了主公名號,自己送上門來。
她便假言道:「事不湊巧,這兩日主公帶兵出去了,據聞欲討伐遼州附近的官兵,尚未傳來喜訊。我乃這寨中夫人,李員外有什麼事情,可盡說與我。」
「能做主的,我也可以代替我家主公和李員外談一番生意;不能做主的,我也可以等到主公回還,盡數轉述於主公聽聞。」
這「李員外」聞言不由皺了皺眉頭,原來這李員外不是別人,正是那陳州李家莊的李百戶。
前番李百戶一時疏忽大意,派遣張順、馬道長兩人跟著自己的隊伍往山西輸糧。結果不曾想到了孟津遇到了黃河決口,輸糧隊伍全滅,自己人財兩失。
那陳州知州聽聞了這個消息,更是懷疑李百戶私吞了自己分成,便尋機找李百戶的難看。怎麼我不派人跟著,就不出事?我這一派遣幕僚錢夫子盯著,就出了大事?老夫當官已久,「火龍燒倉」的把戲豈能不知?
這李百戶沒有辦法,既不能取信於知州,又不是給衛所里的其他軍官交代,只好親自帶領麾下剩餘的人馬,押著糧草再次輸糧山西。
一來準備再賺一筆,以安撫眾人,二來試圖打聽一下當初發生了什麼事情。
張順做事,首尾雖然乾淨,奈何經不住有心人探查。更何況李百戶又不是典史辦案,不需要什麼證據。
他只是打聽了一番,知道了孟津黃河決口的時候,有饑民造反,攻破了孟津縣城,開倉放糧,再然後一路掠奪北入山西之地。
李百戶當時心中一個咯噔,直覺此人便是那「真命天子」張順。
李百戶此人為人雖然瞻前顧後,卻並不傻。他之前就對馬道長宣稱張順是「真龍天子」之事信了五分。如今見張順果然飛黃騰達,哪裡還有心思追尋自己那幾十車糧食之事。
李百戶這時候反倒後悔自己不聽馬道長之言,將自己女兒嫁與張順,以求一世富貴。
好在亡羊補牢,猶未為晚。李百戶帶著糧食到了垣曲縣,聽聞山西賊寇四起,不敢往前。他盤桓數日之後,思前想後,覺得自己還是打探一下張順,看看能不能與此人接上頭。
若是此人果然有帝王之相,少不得回頭把自家女兒奉上,自己也混個國丈噹噹;若是此人不念舊情,至少也可以走他的門路,把自家糧食賣與「賊寇」。
反正無論是官是匪,是人都要吃糧。自己賣誰不是賣,只要掙到銀兩,又何樂而不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