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殺與降

  巡檢司始於五代,盛於兩宋,金及西夏也有類似設置。元因宋金遺制,所設巡檢司主要為州縣所屬捕盜官,明朝依其例沿用,不過佐以行政權力。

  巡檢司一般設於關津要道要地,歸當地州縣管轄,巡檢統領相應數量的弓兵,負責稽查往來行人,打擊走私,緝捕盜賊等職。

  巡檢司主管官員為巡檢,是從九品官職。其所統領的部屬也不過是從當地農民中僉點的弓兵而已。

  所謂「弓兵」,並非弓箭手的意思,而是巡檢手下部屬的統稱,哪怕手持刀槍棍戟,亦稱「弓兵」。

  巡檢司介於衛所與州縣之間,是明朝軍事系統和民政系統的過渡性機構。按照規定,平日需要抽調鄉夫民壯,進行日常訓練。

  可是連軍事體系中衛所制度都開始敗壞的明末,巡檢司因為日常打擊走私,緝捕盜賊等職務,反倒有一部分具有一定的戰鬥力。

  當然,更多的巡檢司中的弓兵是「器械不求堅利,武藝全不操演,囚盜全不緝拿」,反倒化官為盜,「添一巡檢,添一夥強盜」。不但敲詐勒索過往客商百姓,騷擾百姓,多有盜竊搶奪之事發生。若說和賊寇作戰,那是萬萬不敢的。

  按說這黃榆關巡檢司也應當如此,聽聞張順帶領大軍前來,理當一鬨而散罷了,只是凡事就怕個萬一。

  這黃榆關外面便是順德府,而如今主管順德府兵備的卻是一個狠人。

  其人姓盧名象升,字建斗,又字斗瞻、介瞻,號九台,乃是南直隸常州府宜興縣人。他天色膚色白皙,身材精瘦,手臂骨骼粗大,能使一百四十斤大刀作練功之用。

  他曾擔任大名府知府,在崇禎二年「己巳之變」中,曾招募一萬人,進京協防,由此被崇禎皇帝信重。

  便任命他升任右參政兼副使,外出整頓大名、廣平、順德三府的兵備,以防備義軍從河南北部突入直隸,驚擾京師。

  他到任以後,和士卒同甘共苦,日夜操練士卒,練出一隻兵馬來,自號「天雄軍」。他也因此政績升任按察使,照舊負責三府兵備事宜。

  他聽聞了義軍在山西之地愈發猖狂,便憂慮義軍隨時有可能突入順德府,便特意使人加強了黃榆關的防備,所以之前義軍本以為手到擒來的小事,結果被這百餘人弓兵藉助地利優勢給阻擋了。

  不過,這種意外對張順來說,算不得什麼。「凡事不決,問大炮」乃是張順的常規戰法。

  面對著險要的黃榆關城,張順一不打造攻城器械,二不耍那陰謀詭計,直接命令李十安將火炮拉將出來,用實彈進行轟擊。

  實彈攻擊石頭城牆,正為合適。不管你石質城牆如何堅固,炮彈打在牆上,巨大的衝擊力必然損壞部分石條。

  如果火炮精度再好一些,打在城牆女牆之上,輕者擊毀女牆,重者亂石紛紛,給城上弓手造成不小的傷亡。

  這黃榆關雖然地形險要,奈何守城之人不過是鄉夫民壯充任的弓手,手中有些刀槍弓箭,已屬器械齊全,哪裡能夠對抗得了張順的火炮。

  這黃榆關巡檢雖然頑強,可是終究血肉之軀,不能抵擋犀利的火炮,只轟擊幾輪火炮,黃榆關城上女牆皆備擊毀。大多數弓手嚇破了膽子,只得藏於城牆之下。

  張順見城上沒了威脅,便派遣張三百帶領五十精銳士卒,用繩索爬上了黃榆關城上。

  城中弓手發現義軍衝上城牆之後,試圖反抗,便被張三百輕輕鬆鬆擊潰了。

  不多時,關門打開,張三百親自提溜著手中滴血的三尖兩刃刀,迎接張順入城。

  等到張順進入一見,只見關城內死了七八個,傷了十幾人。張順便問道:「此關巡檢何在?」

  結果無人敢回答,張三百隻好自己回答道:「頑抗到底,被我一刀搦死了!」

  張順聞言嘆了口氣道:「既然如此,降者對他屍體一人一刀納了投名狀後,你們三個步兵將領分了便是。」

  等這些投降的弓兵納了投名狀,張順才下令道:「這巡檢也算是忠義之人,如今各為其主,既然身死,便厚葬了吧!其餘受傷之人,皆是忠義之士,我卻有幾分佩服,放歸鄉里便是。」

  那些受傷之徒,聞言不由紛紛叩謝張順,口稱「仁義」,而那些投降之人則個個面如死灰。

  這些受傷之徒,說是受了傷,其實大多數都是重傷難愈之輩,張順一來不能對他們及時進行救治,二來也不怕他們迅速給官府報信。甚至他們能不能活著返回家鄉,都說不準。

  可是這些投降的弓手卻不敢賭這些人一個也不會返回,將他們的事情報告給官府。如今張順放這些傷者回去之後,這些人哪裡還有什麼退路?只得跟著這個賊寇,一條道走到黑了。

  張順既然攻克黃榆關關城,連忙派遣使者前去稟告二當家「紫金梁」,邀其前來匯合,轉移到直隸之地。

  話分兩頭說,且不說張順這邊如何。且說那「亂世王」既然不辭而別,和「紫金梁」、張順等人分營,便跟著「八大王」前往了榆社、武鄉。

  結果流年不利,遇到了宣大總督張宗衡,做過了一場,雙方損失頗多。「亂世王」連番戰敗,早沒了先前的心氣,不由心情鬱結,難以釋懷。

  這時候生員韓廷憲伺機找上門來,拜訪與他。「亂世王」心情不好,少不得怪罪與他道:「你這廝還有臉上門?要不是你在中間挑撥我等兄弟義氣,我如何落得如此下場?」

  「現如今官府威逼甚急,我又得罪了二當家『紫金梁』,天大地大,何處還有我『亂世王』的容身之所?」

  韓廷憲聞言不由大笑道:「自古以來,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閣下大才,又有何處去不得呢?依我之見,閣下這是自懷明珠,而不自知吶!」

  「亂世王」聞言不由一愣,問道:「此話怎講?如今你我已經是同一條繩子上的螞蚱,若有法子,且說與我聽!」

  韓廷憲見事情成了七八分,不由笑道:「你可知我數次得罪與那『紫金梁』,為何此人不敢殺我?」

  「只因我卻有一條路子,正好能通到山西巡撫耳中。那『紫金梁』既然想降於官兵,少不得走我的路子。若是得罪與我,豈能有半點活路?」

  「如今我觀你『亂世王』也是一個英雄,何不趁機奪了那『紫金梁』的機會,做個清白人家?日後高官厚祿,也算有了著落!」

  「這?」「亂世王」聞言一愣,不由問道,「連『紫金梁』都要想方設法投降朝廷嗎?」

  「你以為做個賊寇,能有什麼好下場不成?」韓廷憲譏諷道,「一群井底之蛙而已,等到朝廷騰出手來,調集邊軍精銳進入山西。賊寇旦夕可平,易如反掌耳!」

  「你若有心,可遣一心腹之人,攜帶我書信一封,前去拜訪中人,上達巡撫耳目可也。」

  「亂世王」一聽,不由大喜,連忙派遣自己的親兄弟,綽號「混世王」,攜帶書信,快馬加鞭去拜訪陽城竇莊張道浚。

  彼時,因為義軍勢力較大,張道浚家丁又在陵川一戰,損傷不小,暫時讓士卒在家休養一番。而其人則受到山西信任巡撫許鼎臣的召集,準備趕往許鼎臣營中效力。

  這時候正好「混世王」與北上的張道浚碰到一起。張道浚看過韓廷憲的書信以後,嘆了口氣道:「你們兄弟二人的忠義之心,我已知之矣!只是成與不成,非我所能做主。若是你信得過我,且隨我前往撫軍大營,看撫軍如何決斷,可好?」

  「混世王」聞言不敢不依,只得跟隨張道浚北上。

  這時候山西巡撫許鼎臣也沒敢穩坐在太原府中。他回到太原以後,先是拜訪並安撫一下太原府的宗室晉王,然後才帶領麾下五千人馬,趕往遼州城,試圖收服失土。

  正好張道浚帶領「混世王」趕到,山西巡撫許鼎臣正好從他口中得知,「賊寇」在遼州城分贓不均,因為一個女子的緣故,已經分營為兩部。

  一部「紫金梁」為首,依舊盤踞在遼州城;一部以「八大王」為首,已經和宣大總督張宗衡交過手,雙方不分勝負。

  山西巡撫許鼎臣聞言不由大喜,他心想:正好這張宗衡為賊寇所阻,不能北上。而遼州城賊寇虛弱,正是我建功立業之時!

  這時候張道浚才將「混世王」之事說於許鼎臣聽,那山西巡撫許鼎臣哪裡肯見他,便回道:「道浚卻是糊塗!我乃朝廷大員,豈可與賊寇有所往來?」

  「你且回他,若是有心投降,便讓他斬了那賊酋『紫金梁』,以示投降的誠意!如若不然,天兵既到,此類禍不旋踵矣!」

  張道浚早已預料到這個結果,沒有辦法,只得將山西巡撫許鼎臣之言轉述與「混世王」。「混世王」聞言大怒,卻又不得不忍氣吞聲,只好辭別了張道浚,返回向「亂世王」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