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大總督張宗衡聽到猛虎二將的報告以後,一口老血憋在喉嚨了,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只得藉機將那猛如虎、虎大威訓斥了一頓,方出了口惡氣。
原來這宣大總督張宗衡乃是萬曆年間進士,如今以巡撫大同兵部右侍郎身份,總督宣大山西軍務。本就是封疆大吏,這猛虎二將哪裡敢與他爭執?
這二人在戰場上勇猛如虎,可如今在宣大總督張宗衡跟前倒是溫順的如同綿羊一般,乖乖聽訓。
只是這張宗衡訓也訓完了,氣也出了些許,可是事情還得想辦法辦好。
他作為宣大總督,下轄宣府、大同和山西三鎮,無論有了任何閃失,他自然理當擔責。
沒有辦法,張宗衡只好一邊命令猛如虎、虎大威帶領騎兵綴在張順後面,自己則帶步卒壓陣,一邊下令催促陽和衛李壁帶領剩餘人馬趕快進入潞安府與自己匯合。
他此番恨極了張順奪他馬匹,但是他只見張順掛了一張巨大的帥旗,沒有其他標識,不識得這是「擎天柱」當面。他只是心中暗暗發了狠,誓要將「偷馬賊」捉了,碎屍萬段方才干休。
宣大總督張宗衡被張順折騰的夠嗆不提,這張順本人其實也被張宗衡追擊的難受。
打仗這種事情,本來就是毅力與耐力的終極對決。張順麾下有了許多馬匹,倒是機動性上了一個層次。但是,並不意味著張順可以隨意玩游擊戰術。
張順有了舜王坪營地以後,大多數粗重糧食輜重都放在營地里了,出來作戰倒是一身輕鬆,可是這兩千餘人人吃馬嚼也是一樁大事兒。
所以每次「勾引」張宗衡的騎兵斥候之前,張順都得先安排好糧草輜重行軍路線。既要避免被敵人發現,又要方便自己隊伍隨時趕到,及時取用。
此外,由於邊軍戰鬥力較高,特別是斥候多年和邊外蒙古騎手交鋒,更是精銳。為了避免斥候落於下風,導致自己情報不暢,耳目不明。張順不得不將自己親衛中最能打的懷慶府武師派遣了出去,命親衛李友帶著和宣大邊軍的斥候進行糾纏。
李友帶著這百餘人皆是陳長梃從懷慶府招募過來的陳、李兩家親友、朋友,個個都是武藝嫻熟之輩。
初時,未曾上過戰場,到有人吃了不小的虧。如今經過幾番戰陣洗禮,反倒是歷練了出來。他們在李友的帶領下與邊軍的斥候你追我趕,相互以弓箭火銃進行射擊,倒也有模有樣。
只是時間久了,李友麾下的武師們卻撐不住了。原來這些人武藝卻是不差,但是沒有長期作戰的經歷,耐力卻是差了一籌。
好在李友也有幾分急智,他暗中下令將麾下的斥候集合起來,表面是卻裝作不敵撤退。
等到邊軍的斥候被引誘到埋伏地點,四面殺出,直接絞殺了邊軍的一個斥候小隊。
這下子導致官兵一時間摸不准情況,暫時退卻回去了。李友才趁此機會,帶領麾下騎兵返回。
張順一看單對單,自家斥候卻是無妨對抗官兵斥候,乾脆直接命令劉成和陳長梃輪流帶領麾下騎兵前去打探官兵軍情便是。
張順這種以量取勝的「暴力斥候」方法,倒是搞得張宗衡非常被動。
雙方本著斥候纏鬥不能吃虧的原則,互相增加騎兵,以壓制對手。結果張順麾下騎兵全部加在一起有一千五百餘騎,而張宗衡麾下有騎無馬,只能派出千餘騎兵出來。
於是張順將麾下騎兵分成五百一組,分成三組。分別使劉成、陳長梃和魏從義輪流帶隊上陣騷擾。那張宗衡沒有辦法,只得讓猛如虎、虎大威分別帶領五百騎與之對陣。
結果張順麾下騎兵也不進攻,就是如同「狗皮膏藥」一般,就是粘著不放。來回折騰,折騰的官兵筋疲力盡,不到兩日戰馬多有倒斃之事發生。而麾下步卒更是衣甲不解、日夜難眠,被張順騷擾的都有點神經質了。
張宗衡不得不排出更多的使者,催促陽和衛李壁趕快和自己匯合,卻仍舊得不到回應。
原來這陽和衛李壁前番和義軍戰過了一場,麾下子弟多有傷亡。這李壁本來就是陽和衛衛所軍官,既然已經勝過一場,有了功績,哪裡肯再去啃那「硬骨頭」?
正好張宗衡之前追擊義軍甚急,只是簡單的下令道:「繼續搜索、圍剿潰散賊寇!」便一路向北追去了。那李壁正好「拿著雞毛當令箭」,便安排麾下的士卒分成數部,到個個縣城「打秋風」去了。
等到張宗衡命令他帶兵北上,他才慢慢悠悠下令各部士卒集合,準備北上支援宣大總督張宗衡。可是軍情緊急,一時間這哪兒來得及?
可憐這宣大總督張宗衡被折騰了兩三天,二千邊軍精銳竟被張順折騰的處於崩潰的邊緣。
當晚,張宗衡命令猛虎二將帶領騎兵警戒,讓步卒趕快埋鍋造飯。到了這個時候,張宗衡算是明白了,「賊寇」這是準備把自己等人拖疲憊了,再一口吃掉。
如今自己麾下的士卒已經疲憊到極限了,如果李壁再不帶領步卒趕來,恐怕自己等人便要不戰自潰了。而「賊寇」又不知陽和衛李壁何時到來,想必也不敢再拖延下去。決戰之時,當在今夜。
這張宗衡雖是文人出身,卻是知兵,便讓步卒進食之後,有砍伐樹木,選擇高處,製作了一片簡易的營地。
他自信麾下士卒戰鬥力遠超「饑民流寇」,更何況還要從「流寇」手中繳獲的十餘門火炮,他覺得即使無法和「流寇」野戰,防守營寨好歹是足夠了。
和張宗衡的宣大邊軍折騰了這許多日,張順早也累的不行了。他稍微一動就渾身酸疼,屁股也被馬鞍磨的火辣辣的疼,更不要提兩三天也就迷糊了幾個時辰,困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可是張順的眼睛卻更加明亮起來。起初他只是新得了許多馬匹,隊伍機動性大增。便按照某圖書管理員的理論,玩一把「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的戰術。
結果不成想,居然把這宣大總督的兩千兵馬折騰的搖搖欲墜。正所謂「趁他病,要他命」,張順見突然出現了這種好機會,少不得想搞一波大的。
這張順心思竟是和張宗衡預料的一般無二,竟也想趁著邊軍李壁未及時趕到的機會,發起決戰。
只是這張順心思更加細膩,他來到澤潞之地以後,多次參與戰爭,倒是對這個時代人們多「夜盲症」了解挺深。
不知為何,他發現自己麾下士卒「夜盲症」偏少,便起了野戰的心思。反正陽和衛李壁今晚不能按時和張宗衡匯合,無論其行軍速度如何,肯定最快也得到明天早上才能到達,既然如此,為何不在夜裡多做文章呢?
那張宗衡於傍晚便做好了準備,可是左等右等,就是沒等到張順來攻。張宗衡不由心裡一個咯噔,這廝怕不是要夜戰?
別看這宣大邊軍已經筋疲力盡,對張宗衡來說算不得什麼大事兒。與草原遊牧作戰,奔襲數百里也是常有之事,咬咬牙也不是不能堅持下去。
唯有這夜戰,變數太大,張宗衡心中也沒有十足把握。他只得命令士卒將從張順處繳獲的大炮抬出來,一遍又一遍的擦拭乾淨,準備給「賊寇」來個出其不意,挫一挫對方的銳氣。
可是張順哪裡會讓他稱心如意?他硬是把時間點拖到半夜子時,才發起進攻。可憐這張宗衡麾下邊軍本來就睏乏的不行,硬是又被熬了半夜。
到了子時,許多人硬是堅持不足,倒地便睡。張宗衡身穿鎧甲,手持利刃,見到有躺著不起的就是上前幾腳,將他們踹醒,生怕張順趁機過來襲營。
有的將士實在頂不住的,竟然站著都睡著了。張宗衡揉了揉幾乎睜不開的眼睛,一時間欲哭無淚。可他又不敢真箇哭出聲來,生怕驚醒了不知在何處的「賊寇」,讓他們抓住這個機會發起了進攻。
結果「說曹操,曹操到」,張宗衡正在心情忐忑之時,突然聽到營地附近幾聲慘叫聲響起,然後四周此起彼伏的響起了衝殺聲。
原來張順針對這個時代多「夜盲症」的特點,特意挑選了五百步卒,讓張三百領著進行襲營。
官兵斥候、哨兵皆睏乏難耐,哪裡能夠及時發現張三百的隊伍?防備了半宿,仍被張三百打了個措手不及。
張宗衡不由又驚又懼,連忙一邊讓士卒點燃火把,挑燈夜戰;一邊讓士卒抬起繳獲的大炮,準備給義軍來個痛快。
這明軍用炮,和張順用炮卻不相同。一般分為常法和倍法兩種用法。
常法便是大彈重五斤,則霰彈亦重五斤,火藥用十斤射之;倍法為大彈重五斤,者霰彈加倍,共重十斤,而火藥則用十五斤射之。
也就是說明軍發炮,要麼就是雙倍火藥雙倍炮彈,要麼就是三倍火藥三倍炮彈。和張順理解的常法用五斤火藥五斤炮彈,倍法用十斤火藥十斤炮彈截然不同。
這宣大邊軍歷來喜歡倍法裝藥,此刻見張順步卒攻之甚急,連忙將火藥和炮彈皆放入最大量,抬了上前,對準張三百等人點燃了火線。
張三百正殺得起性,一看面前抬出來十餘門火炮,個個冒起了火星,哪裡不知道這是官兵的大炮?
可是,現在躲閃,哪裡還躲閃的開?張三百想起了張順之前告誡自己等人,若是遇到火炮「臥倒」便是,然後聽天由命。他便高喝一聲「臥倒」,率先趴在了地上。
其餘官兵、義軍只顧廝殺,哪裡知道自己等人命懸一線?只聽得十數聲巨響,整個戰場上熟悉的慘叫哀嚎聲又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