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有其父必有其子

  張慎言一路上走的膽戰心驚,幸好到沒有什麼人膽大到敢上前指責他一番。好歹走到了目的地,張慎言才暗暗鬆了一口氣。其實這也是張慎言臉皮薄,要是換了張順,說不得還洋洋得意,當街誇耀一番才行。

  眾人來到一處府邸,早有守衛迎上來,報告道:「將軍,張氏全族皆被那狗官關押在此處,到沒有為難他們,我們已經將他們全部解救下來了。」

  張慎言聽了,不由暗自鬆了一口氣。他為官多年,官兵都是什麼德性,他還不清楚嗎?他擔任刑部右侍郎的時候,每年狀告官兵殺良冒功、劫掠百姓的狀子都堆滿了桌案。

  張順見張慎言神情激動,便理解的一笑,說道:「『亞父』且隨我進去看看吧!」

  那張慎言關心自己家人安危,也不顧不得和張順打嘴仗,便點頭同意了,跟著張順進了此處府邸。

  張慎言進了府中,只看見滿滿堂堂的自家張氏老小。他望著這些熟悉的面孔,一時間也不由熱淚滿眶。他一眼掃見自家妻妾兒孫,便欲上前敘舊一番。

  不曾想他的兒子張履旋上前兩步,一把抓住張慎言的領子,怒喝道:「這就是你說的『以身飼虎,忠貞報國』嗎?老貨,果然你認了個賊兒子,就無視了我這個忠義的親兒子了!真真是無恥之徒!安能做人父母?」

  張慎言聞言既羞且愧,連忙辯解道:「履旋,你且聽為父解釋......」

  「你不要給我解釋!」張履旋怒道:「少時,父親常以忠義之事教育於我,我亦以忠義之事教育於吾子。今你可以覥顏見你的兒子,我卻無顏面見我的兒子!」

  言畢,這張履旋竟欲觸柱而死,幸好張順胳膊較長,伸手把他拉了過來。這張履旋雖然作為標準的大明讀書人,平日也行一些射禮,頗有些力氣。不過,和張順這樣專門習過武藝的比起來,還是差遠了。

  張順本來以為自己這次吃死張慎言了,沒想到還有這種變故。若是自己處理不力,便是一屍兩命,啊呸呸,是兩條人命。

  他順手將那張履旋交給身邊的悟空,順便有給了張慎言一個安心的眼神,才說道:「兄長......」

  「我不是你兄長!」那張履旋一聽,不由大聲罵道,「奸猾賊寇,焉敢如此辱我!」

  張順見他暴躁的很,便笑道:「我尋思剛剛哥哥認了我這個弟弟,其實即便不認也沒什麼關係。畢竟血濃於水,我也不在乎什麼名分,更不會出現和你搶奪家產的狗血劇情!啊?雖然說好像咱們老張家現在也沒什麼家產了!」

  張慎言一聽,不由急了,這他娘的你是過來勸說呢,還是火上澆油來著?那張履旋更是疑神疑鬼,不由仔細打量了老父親一番,心想:莫非父親卻在哄騙與我?他年輕時在外面遊歷,真的留下了風流債?

  張慎言還沒來得及給這個「假兒子」拼命,卻看到自家真兒子疑惑道打量著自己。知子莫若父,他如何不知這個真兒子是什麼心思?連忙解釋道:「履旋,此事我回頭給你解釋,你且消消火氣!」

  他這不解釋還好,一解釋,兒子張履旋心頭疑惑更盛。張順見此,連忙接話道:「咱家的這點事兒咱們就不要當眾談論了,不然反倒失了顏面。」

  「我且與哥哥,好吧好吧,我就喊長兄吧!我且與張兄談一談這忠義之事!以張兄只見,何為忠,何為義?」

  「事君主不二謂之忠,交朋友言而有信謂之義!豎子不讀聖賢之書,不受聖人之教,常行盜拓之行,今我教與汝矣!」張履旋笑道。

  張順聞言也不惱怒,反倒笑道:「既然如此,那武王身為商臣,卻討伐紂王,不忠不義可知矣,此行當為亂臣賊子乎?」

  張履旋聞言譏諷道:「賊仁者謂之賊,賊義者謂之殘,殘賊之人,謂之一夫。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弒君也。」

  此言卻是出自孟子,當時孟子見齊宣王的時候,齊宣王曾經問他:「商湯流放了夏桀,周武王討伐了商紂,有這事兒嗎?」孟子老老實實回答說:「有!」

  當時齊宣王就奇怪的問:「臣子弒殺君主,可以嗎?」孟子便回答了這番言論,說:「破壞仁的人叫做『賊』,破壞義的人叫做『殘』,毀仁害義的殘賊,叫做「獨夫」。只聽說把獨夫紂處死了,卻沒有聽說是君主被臣下殺害了。」

  張順聽了張履旋的言辭,不由拊掌笑道:「張兄所言甚是,而今一夫當政,合當全力助我討之也!」

  張履旋聞言大怒道:「當今天子乃是聖明之君,振作天下,內誅閹黨魏忠賢,剿山陝流寇,平雲貴奢安之亂,外御韃虜洪太之流,如何以夏桀商紂辱之!」

  張順驚訝道:「張兄,何故耳聾目瞽以致於此!其為政也,天災降於山陝,天寒地旱,顆粒無收,此乃天警之也!饑荒起於陝西,亂民起於山陝、山東等處,亂兵起於雲貴、遼東,此乃人警之也!河水滔滔,侵犯兩岸,蝗災四起,民不聊生,此乃地警之也!天地人三方警之,猶不思悔改,其可得乎?」

  「其人身為君主,內不能治理災害,賑濟百姓;外不能抵禦賊寇,保家衛國。陝西之災非一年之功,後金殺入關內非袁崇煥一人之失,其又有何面目自稱皇帝乎?」

  「我聽說夏桀商紂,也不過驕奢淫逸,為人殘暴罷了。其為人私德不修,不過傷及數十人數百人,乃至數千人罷了。而崇禎無能,陝西、京師百姓,又有多少人無辜而死呢?」

  張履旋哪裡辯駁的過張順?聞言不由氣勢低了三分,但又感覺和自己直覺結論不同,便喃喃自語道:「怎麼可能到了這個地步呢?天子登基不久,大明重症在身,豈能驟然而愈?我聞聖天天子勵精宵旰,銳慮安攘,若能假以時日,必將中興我大明王朝!」

  張順聽了,便笑道:「若天命在我,我當取天下!若天命在彼,彼自當覥滅我等!張兄何必急著死於一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