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西將軍,城中父老對您望眼欲穿,早已經備下牛羊酒水,以待王師!」陳長梃剛到蘭州城東門,只見魏從義率領蘭州城上下大小官員,列在城門外兩旁迎接道。
「打仗豈是兒戲?」陳長梃聞言不由冷眉一豎,呵斥道。
「本將身為舜王兄長,一不缺錢財,二不缺美色,三不缺吃喝,都散去吧!」
「諸位姑且放心,這一回本將若不能剿滅諸賊,保一方平安,情願馬革裹屍還!」
當陳長梃說到「馬革裹屍還」的時候,還特意指一指身後的棺材。
眾人聞言一愣,頓時心裡不由一松。
雖然魯氏、東祁、東李三家土司固然家底雄厚,實力強勁,但是和聲震天下、連破明軍主力的義軍比起來,誰都不認為他們具備相匹敵的實力。
但是由於義軍新據陝西,四面八方都面臨著敵人的威脅,到底能不能抽調兵力和甘肅土司死磕到底,確實是一件值得懷疑的事情。
然而這一次,舜王不但派遣自己的義兄陳長梃親來,隨行的還有一副棺材,這倒讓眾人吃了一顆定心丸。
陳長梃未必非得帶著棺材來,躺在棺中回,但是義軍這種徹底平定「叛賊」的決心卻是讓蘭州上下看到了希望。
「征西將軍,這邊走!」蘭州參將費邑宰在此前面引著路道。
陝西鎮原設有總兵官一人,分守副總兵一人,分守參將五人。
其中分守陝西蘭州參將,又簡稱為蘭州參將,便是這五人之一。
「這蘭州城挺大啊!」如今的陳長梃走南闖北,也稱得上見多識廣之人。
只是看著蘭州城規模,也不由驚訝萬分。
「見笑了,見笑了!」費邑宰聞言笑道。
「這蘭州城地處西垂邊地,乃西北第一重鎮,故而多興土木。」
「明初設城六里二百步,城高三丈五,寬兩丈六,東南西北各開一門,共計四門,此內城之始也。」
「及宣德年間,又增築外城,周十八里一百二十步。至正統年間,增設外郭九門,蘭州城大體形制,至此方定。」
「十八里?」陳長梃聞言也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如今義軍治下,最大的城池西安城周四十里,而第二大城池洛陽也才八里多,這蘭州城外城居然比洛陽城牆長了十里左右。
「比不得洛陽,洛陽城雖小,大都無城,城外猶有很多百姓。蘭州雖大,卻有內外兩城,實際以軍事防禦為主。」費邑宰聞言不由解釋道。
「費參將果然不止知縣之才,實在是令人刮目相看!」陳長梃聞言不由訝然道。
這人作為一介武夫,對蘭州城歷史掌故了如指掌。
而其名字費邑宰的典故則出自論語,顧名思義,所謂「費邑宰」就是費邑的知縣。
據論語記載,孔子的弟子子路推薦子羔擔任費邑宰。結果孔聖人就說:「賊夫人之子!」
啥意思?就是說「你這是害人家孩子」。
原來這個地方形勢複雜,而弟子子羔又素來不被孔子看好,所以才有這種說辭。
只是後來子羔還是擔任了費邑宰,並且政績斐然,完全出乎孔聖人意料。
這費邑宰父母取這個名字,當然不僅僅期望他將來擔任一方「百里侯」,而是期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和子羔一樣,在不被人看好的情況下能有大出息。
這類四書五經中的典故,對現代人來說非常冷僻,而對以四書五經為基本教材的明代人來說,卻是耳熟能詳。
那陳長梃卻不似張順那般不學無術,雖然是個武廩生,卻也熟讀四書五經,知曉其中典故。
「不敢,不敢,末將本西安人氏,頗知邊事,原是河州參將,因為蘭州參將被三邊總督梁廷棟抽調戰死,遂移鎮於此。」那費邑宰聞言笑道。
「剛巧我也做了些功課,正合遇到將軍,一發說了出來。」
「西安人?」陳長梃聞言不由上下打量了費邑宰一番,笑問道,「哪個衛出身?」
「不敢隱瞞將軍,實乃西安前衛出身!」費邑宰聞言腦門冒汗。
「家裡被義軍徵收了多少地?」陳長梃半眯著眼睛,捋了捋胸前的長髯問道。
「額……差不多有八九百頃!」費邑宰冷汗就下來了。
原來先前義軍清理西安府衛所屯田,凡是占屯田百畝以上者,一發收歸公有。
這費邑宰家作為西安前衛軍籍,歷經十代人從攢下這許多家業。
結果義軍以來,不說全部沒收,也折損了十之八九。
義軍清理屯田的好處固然非常大,其中惡果也逐漸顯露了出來。
「八九百頃?」陳長梃聞言也不由嚇了一大跳。
明代一頃一百畝,這八九百頃就是八九萬畝。
混得不好的大明藩王,估計也才這個水準。
俗話說:「奪人錢財,如殺人父母」。
義軍這一手何止殺人父母,簡直是拋了人家祖墳了,這讓陳長梃如何不驚。
好在陳長梃也很快反應了過來,既然這廝沒有和魯氏、東祁、東李三家土司勾連造反,想必也有幾分想法。
他不由笑著安慰道:「你且放心,舜王素來有功賞,有過罰,允厥執中,未有偏礙。」
「費氏雖然折損些田畝,也沒用什麼打緊,日後憑本事掙回來便是。」
「若你果然一心追隨舜王,殿下定然不會有半分芥蒂,該你的一分都不會少。」
若是費邑宰心裡沒有半分怨言,那誰也不會相信。
但是,當初家裡給他寫信訴說被義軍「奪」了家產的時候,費邑宰也怒髮衝冠,幾欲起兵和「賊人決一死戰」。
奈何「''賊人」勢大,其直屬上司臨洮總兵張應昌又死心塌地投了「順賊」,他一個小小的河州參將又有什麼辦法?
等到張應昌生怕他鬧事,將他打發到蘭州擔任參將,那魯氏土司魯允昌還真給他寫信,請他「反正」。
那費邑宰思量了許久,最終還是偷偷燒了書信,只當此事不曾發生過。
原來他心中自掂量道:「賊人勢大,數任三邊總督皆天下英才,皆不是其對手。」
「如今張應昌、左光先之流先後投其麾下,顯然榆林將門早已經和他勾搭完畢。」
「如今陝西三邊四鎮有三鎮在人家手中,單憑几個土司,成甚鳥事?」
「如此,還不如留著身家性命,靜觀其變!」
於是,這才有了陳長梃發現他跟腳之事。
陳長梃一席話,頓時說得費邑宰有幾分心動。
面前這個人乃是秦王殿下的結拜大哥,又是其執掌一方的得力幹將。
若是自己能跟著他,建功立業,立下許多功勞,再掙回兩倍家產,也未必不可。
想到此處,費邑宰連忙表忠心道:「征西將軍你且放心,秦王殿下的人品我是信得過的。」
「不過些許田畝值得了什麼?更何況義軍還給我家留下些田產度日,日子還算過得去。」
「若是征西將軍不嫌棄,我情願隨你左右,搏一個封妻蔭子的功勞出來。」
「好,好個男兒!」陳長梃聞言不由大喜,拍了拍他肩膀道。
「如果你不怕死,那就跟著我吧!」
「男子漢大丈夫,沒那麼多彎彎繞繞,若是你能陷陣、先登、奪旗、斬將,我親自上書為你請功。」
「若是不幸戰死沙場,馬革裹屍,那我親自為你請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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