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光武陵起兵

  孟津光武陵,日在中天,午時三刻將至。

  一股股飯香正從陵園祭祀殿中傳來,饑民聞之,開始騷動起來。張順與手下諸人計議已定,乃立於高處,拖著飢餓的身軀,咽下口中泛起的酸水,用盡力氣,大聲喝道:「諸位百姓,我張順有一言不吐不快,請君為我傾耳聽!」

  「小生路過貴地,恰逢天災。正所謂:水火無情,民不得生。幸而龍馬負圖寺中三皇伏羲向我警之,炎漢陵園之上漢光武帝為我佑之。吾承天應命,率諸位倖免於難也。」

  「吾聞天大地大,吃飯最大。我等避難於此,已經四天矣。諸位腹中無顆粒之米,口中無鹹淡之味,飢餓難耐,不知死生。或有倒於牆邊,或有昏於地上。不一日,易子而食,或可現也。」

  「今有錢氏老賊,輸糧於此。上不能飽食於護衛車夫,下不能施糧於老弱婦孺。唯錢是從,趁火打劫,敲詐金銀,毫無人性。」

  「我欲代天伐罪,替天行道,斬錢氏老賊於殿中,上祭光武,下祭吾民,可乎!」

  「可!」「可以!」「殺了他!」......

  本有此心的饑民,見有人領頭,不由膽氣更壯,不由高聲呼應。

  「正所謂:蛇無頭不走,鳥無頭不飛。既然諸位有心,本人便斗膽領此重任。諸位需聽我號令,不從者殺無赦!可乎!」

  「可!」眾人應之。

  「如此且聽我令,誅殺錢賊!諸位當依我兩條,第一條:無論男女老幼,且隨我後。前者在前,後者在後,左者在左,右者在右,不可亂了秩序,為人所趁。第二條:殺賊之時,聽我號令。違令者斬,不聽事後分配,胡亂搶糧食者斬!」

  眾人又應之,張順便率悟空、馬道長、陳金斗及劉應貴在前,饑民在後,直逼大殿。

  此時殿中早已聞諸人之語,乃環車馬為陣,手持刀槍拒之。

  張順命令悟空大喝一聲,早知這個瘋和尚恐怖的護衛車夫,只嚇得兩股戰戰,甚至有的人刀槍都掉在地上。

  本來此時,悟空帶眾一衝,必然能衝破阻攔,殺入大殿。張順怕到時候,這麼多人亂糟糟的,事情不可控,便喊道:「錢氏老賊,事已至此,汝有何話可說?」

  「你這廝果然天生反骨,早與賊寇賤民有了勾結,欲反耶?有擒殺此僚者,本官賞糧食百石!」錢夫子瑟瑟發抖,躲於大殿之中,繼續嘴硬道。

  「大好頭顱,誰人取之?」張順拍了拍自家腦袋,笑著向左右問道。諸人見了,無人敢和他直視。

  「如今你死到臨頭,還敢還嘴!」張順又向護衛士卒喊道,「一路上,此僚視你們如豬狗一般,直管大罵催促,有何恩與耶?饑荒之時,他尚不捨得與你們糧食吃,只是此刻需要爾等賣命,才予以一頓飯食。」

  「皇帝尚且不差餓兵,爾其性命何等賤也?若想活命,便捉了那老賊交付與我,不然一會打起來,刀槍無眼,傷的可是自家性命!」

  「即使命好,僥倖保的性命。與我為敵,還讓我記掛往日的恩情嗎?」張順聲色俱厲道。

  正在張順威逼利誘之時,突然聽到大殿裡傳來一陣打鬥聲。過來一會兒,只見抵擋自己的車夫士卒轟然散開。卻是上午與自己言語的一個小旗張武浩帶領幾個士卒押著錢夫子及其幾個隨從出來。

  張順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轉身對眾饑民道:「午時三刻一到,正是殺賊祭祀之時。」

  錢夫子聽了自知性命休矣,便破口大罵不已。張順也不管他有沒有骨氣,姑且一棍將錢夫子打翻在地,然後對士卒護衛道:「你等先一人一刀,納了投名狀,再行計較。」

  那本來押著錢夫子的小旗張武浩,聽了卻是一愣,竟是沒想到此人還有如此狠辣手段。他心中縱有萬般心思也無可奈何,正所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只得拿起刀來給個錢夫子一刀。錢夫子一時未有斷氣,只是慘叫辱罵不已。眾車夫士卒也沒人同情他,只是跟著張武浩,也依次為之。

  於是,張順乃命令部分車夫士卒去吃剛剛做好的飯,餘下之人維持秩序放糧,待吃飯吃飯之人吃完後再來換班。而放糧之時,無論老幼各給糧一斗。領糧之前,需先「納了投名狀」,方可領糧。

  領糧之人,有口袋的用口袋,有瓢盆的用瓢盆,什麼都沒有的則脫了衣衫,將糧食兜了起來。或有飢餓難耐的,這剛領到糧食,不管生熟,抓一把便塞在口中。

  如此這般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糧食減少了大半,諸人才領取完畢。那錢夫子及其隨從早已被人剁成了肉醬一般,黏黏糊糊的堆在祭祀大殿門口。

  且說眾人得了糧,各自生火做飯不提,這餓的頭暈眼花的張順也好容易吃了頓飽飯,胃裡暖暖的,有點昏昏欲睡。這時候卻有三人前來拜見,張順一看,卻是之前那位健談的老者、他的孫兒和一個背著大弓的壯士。

  那老者拱手一拜,問道:「小哥兒,不知如今你有何打算?」

  打算當然是有的,開弓沒有回頭箭,這一次殺了人,只能帶人逃亡了。前幾日那被砍成肉泥的錢夫子說官軍在澤路二州剿匪,理應是陝西農民軍。張順記得李自成便是陝西人,也理應在於其中。

  但是自己這一番鼓動,卻沒給自己帶來任何助力,心中總是有些許失落。既然此老丈如此詢問,當有所指,便回禮道:「老丈何以教我?」

  「老夫本是這孟津舟子,客多時送客,客少時捕魚。年輕之時,喜好吃魚頭,本來姓趙,便被人喚作趙魚頭。」

  「孟津古地也,多逸聞。上則伏羲、黃帝、堯舜禹,下則兩漢三國。村中老者常說:五百年有帝王出,帝王出則天地異象,風雲際會。小老兒雖老,亦不曾見之。」

  「今日見到小哥兒,方知這天地自有定理,王者自有命數。今日黃河決堤,河水滔滔,此水龍也。吾不知其何來,其何往也。唯有朱氏尚紅,乃是火德,此主火德當衰也。」

  「而今,君所立之土,則水龍避之,土龍佑之。此非光武之功,乃君之命數也。光武之漢,乃是火德。水能滅火,不能為火所滅。蓋因君乃土德而已,火燼餘土,正合為君應之。」

  「趙老丈,你這是封建迷信,不可信之!」張順本道這老者有何言辭,結果又是這麼一套,不過這次張順自己心裡都開始有點吃不准了,這後世明亡清興,這滿清這正是水德,以水代火,莫非此乃天意耶?

  張順只得解釋道:「這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本是自然之理也。」

  「方其賊寇洶洶,亂於陝山之地。此主明亡也。君又以土德而興,有大恩於眾人,活災民數千。以此觀之,陝、山之地災民更不計其數矣,此皆君之兵卒也。明將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君其有意乎?」趙魚頭也不接話,繼續說道。

  廢話,我當然有意了,可是這事兒怎麼操作呢?反正已經準備做造反的勾當了,聲勢越大越好,張順也不遮遮掩掩了,誠信請教道:「固所願爾,不敢請爾。」

  「吾之文王也!」趙魚頭聽了高高興興帶著孫子給張順磕了三個頭,張順雖然有些不習慣,也默許了。

  「吾有三策以獻主公!」趙魚頭興奮的說道。

  「第一策編伍卒。五人一伍,十人一什,百人一伯,此古法也。打仗和打架不同,若無編制,頃刻而散,不可用也。再造金鼓錦旗,選青壯,淘汰老弱婦女,如此軍隊可成。」

  「奈何老弱?何人願意隨吾起兵也?」這一點張順也想到了,就是不知道怎麼把把老弱留下,怎麼能夠讓大家願意賣命給自己。

  「此乃第二策,攻城策也。此次所得糧食雖多,奈何食之眾,恐怕剩餘也不太多了吧?亂世之中,糧食最重。吾久居於此,知孟津縣有孟津倉。待洪水稍退,君可帶伍卒而攻之,盡取其糧。若有願從軍者,給家屬糧食數斗,其老弱得其生,君得其伍卒也。」

  「真吾之姜太公也。」張順聽了大喜,因其吹噓自己是周文王,自己也投桃報李,吹噓他是姜子牙。

  果然「趙子牙」聽了也是大喜,連忙說道:「不敢不敢,君有周文王之賢,我卻沒姜太公之才。唯有效法先賢,從龍而已。」

  「這第三策便是渡河。這孟津地處交通要道,非王者之地。北有懷慶衛,南有洛陽衛,守無可守也。欲成大業,需渡河而北,去往山西。山西之地,表里山河,唐高祖李淵起家之所也,乃是帝王之基。」

  「吾今聞賊寇多流竄於此,正是渾水摸魚之時也。」趙魚頭言畢而拜。這三策與張順頗多相似之處,真是英雄所見略同也。

  張順喜道:「吾不喜得軍隊伍卒,喜得吾之姜太公趙魚頭也。」

  二人相視而笑,君臣互得也。趙魚頭又給張順引見道:「這裡卻有位壯士,聽聞主公大名,特來投靠。」

  「此人綽號『小岳飛』,又名張三百,能力挽強弓三百斤,聲名威震洛陽城。」

  「吾得此猛將,猶如擁有千軍萬馬!」此人二十三四年紀,有長的劍眉星目,唇紅齒白,猿臂狼腰,賣相極好,頗有古之趙子龍的風範。張順見了樂的嘴都快合不上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高帽子給他戴上。

  「此人同行馬戲者,皆不知所蹤,為小老兒所說,故而前來投靠主公。」啊?張順聽了半天,感情是個玩雜耍的?虧得自己還以為真來了岳飛這樣的名將呢。

  不過,千金買馬骨,更何況此人既然有一技之長,此時又是用人之際。若是自己用心培養,此人將來未必不能成就一番事業也。張順便放下輕視之心,仍以國士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