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虧本的陝西(下)

  老丈人王世欽這一席話說的那是理直氣壯,頗有後世幾分「吃公糧」之氣。

  張順不由奇怪問道:「既然如此,那大明國初屯田三萬七千餘傾,征糧六萬五千餘石,草料四萬三千餘束,地畝銀一千餘兩之數從何而來?」

  「彼時虜不過河,軍士得以在套內耕牧。益以樵採圍獵之利,地方豐庶,稱雄鎮焉。」王世欽不由笑著解釋道。

  「自弘治十三年以後,虜酋處套,諸利俱失。鎮城田望黃沙,不產五穀,屯田俱廢矣!」

  原來明代所謂的套內,自然不是指後世的河套地區。

  而是指黃河「幾」彎以里的襖兒都司地區,也就是後世的鄂爾多斯地區。

  這裡原本是山清水秀、森林遍地的地方,當時那時候還是春秋戰國時期。

  等到後來全球氣溫整天變冷,再加上人為破壞,這裡逐漸由森林退化為草原,再有草原退化為沙漠。

  所以在漢代和唐代,都能把防線推進到黃河以北的陰山附近,而大明只能守著毛烏素沙漠啃沙子。

  不過雖然是啃沙子,其實明初和明末的環境也不完全一樣。

  明初武德充沛,莫說整個襖兒都司,就連土默特附近都沒有遊牧民。

  延綏鎮官兵自然可以在防線以外的尋找水草豐美的地方開墾放牧,而現在正處於歷史上的小冰河時期,沙化嚴重。

  再加上又遷入了蒙古六萬戶之一的鄂爾多斯萬戶,延綏鎮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樣順風順水,只能依靠朝廷接濟過日子。

  「難道一丁點都沒了?」張順還真不信了。

  好歹他也率領大軍沿著邊牆,一路從榆林行軍到寧夏,又不是沒有親眼所見過耕地,如何肯信王世欽那鬼話?

  「其實也不能說沒有。」最後還是洪承疇替他老丈人解了圍,「慶陽、延安和綏德三衛差不多亦有兩三萬傾耕地,每年徵收子粒五萬石左右。」

  「只是榆林衛屯田差不多全廢了,故而王老將軍要是說榆林不耕不織,倒也不假。」

  「而且自天啟七年以來,連續七八年榆林、延綏等地滴雨不落,哪裡還有餘糧可用?」

  「好吧!」張順想了想,覺得就算不給老丈人王世欽一個面子,怎麼也得給榆林諸將一個面子。

  如果把範圍限定在榆林鎮邊牆附近,為了那點偏狹貧瘠的耕地得罪了手握重兵的榆林籍將領,倒是得不償失。

  「此事暫且不提!」張順當機立斷,撇過此事不提,反而追道,「只是諸鎮每年需要糧餉幾何?」

  眾人聞言不由精神一振,心道:來了,這明顯是要重新劃分利益範圍了!

  洪承疇沉吟了半晌,這才正色道:「甘肅鎮原額官軍九萬一千五百七十一員名,現額官軍四萬六千零九十一員名。

  「馬原額兩萬九千三百一十八匹,現馬騾額兩萬一千六百六十匹。」

  「原屯糧數約六十萬石,民運約二十五萬石,京運銀六萬兩。」

  「現屯糧為二十三萬石,各色折銀四十五萬兩!」

  「等等,等等!」張順聞言連忙攔住了洪承疇,不由問道,「聽你這意思,這四十五萬兩我出?」

  「以前是大明朝廷出!」洪承疇苦笑道。

  好傢夥,你擱著坑爹呢?

  我說你們怎麼降那麼快,感情早都打算好吃我的喝我的主意了!

  「好吧,繼續,繼續!」死豬不怕開水燙,張順一副了無生趣的模樣。

  之前說好的足夠軍民之用呢?

  感情除了吃喝,你們還想要我銀子!

  「固原鎮原額一十二萬六千餘人,現額九萬左右;原額騾馬牛三萬二,現額騾馬牛三萬三。」

  「原屯糧數三十二萬石,民運四萬石左右,各色折銀兩四十萬左右,現額亦相差無幾!」

  張順面無表情,心道:這固原鎮莫說有一十二萬六千人,哪怕就真有九萬兵馬。

  恐怕自己骨灰早被那三邊總督梁廷棟揚到滻河裡去了,哪裡還有這許多事兒?

  「寧夏鎮官軍原額七萬一千六百九十三員名,現額二萬七千九百三十四員名。」洪承疇不敢看張順的神色了,只好悶著頭繼續道。

  「馬原額兩萬兩千匹,現額一萬四千六百餘匹。」

  「屯糧原額十萬石,民運二十萬石,京運銀四萬兩。」

  「現額屯糧近十五萬石,各色折銀二十二萬八千四百四十九兩!」

  「嗯!」張順不置可否。

  洪承疇又扭頭看了一眼臉色不太好看的秦王老丈人王世欽,只好繼續道:「延綏鎮原額官軍八萬零奇,現額五萬三千有餘。」

  「原額馬四萬五千有奇,現額三萬二有餘。」

  「屯糧原額六萬五千石,民運二十八萬石,京運銀十萬兩。」

  「屯糧現額五萬六千石,民運近十萬石,各色折銀六十七萬三千七百四十兩!」

  「好,我算是聽明白了!」張順不由點了點頭道,「如果我沒有算錯的話,也就是說我每年應該再付四鎮各色折銀一百七十五萬餘兩,糧食十三萬石,對不對?」

  洪承疇等人聞言頓時腦門冒汗,抓出一個算盤來,「噼里啪啦」的計算了起來。

  「特麼的老子搶了一個藩王府,也不過兩百萬之數,就被朝廷稱為『賊』!」張順不由怒極而笑到,「你們每年搶一個藩王府,還能被稱為官兵?」

  「好女婿,這些其實都是帳面數據,大家你欠我,我欠你本就理所應當!」王世欽聞言不由乾笑道,「其實打個折,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諸官兵新附,你哪怕做個樣子,好歹也要安撫一下不是?」

  張順理也不理,不由自顧說道:「當初我不過河南一農夫而已,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等到宋獻策、劉應貴隨了我,頗有短缺,也可去李百戶家打一打秋風。」

  「結果等到實在活不下去,造了反。結果我每日除了打仗以外,就是整天為手底下這一大票人馬吃喝發愁。」

  「愁完這愁那,好容易搶了福藩,崇藩還有唐藩,過上了兩天好日子,又打下了偌大一個陝西。」

  「結果你們告訴我,我不但沒得賺,還倒欠一屁股債?」

  「整整每年都需要填進去一百七十五萬兩白銀的無底洞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