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明白，自己怎麼突然就走到了這一步？
馬蘭花不是說…
他們這麼做是為了響應號召嗎？
擁護敵人所反對的，打倒敵人所擁護的一切？
不怕苦，不怕死。閱讀不為名，不為利？
高知分子是毒瘤，必須勇敢祛除？
文攻武衛，勵精圖治？
……
他還等著去一趟幽州之後，回來帶領全公社的貧下中農，接手管理小初高學校，一舉成為令人敬佩的領導者呢。
怎麼到了他們老楚家，就變成『反家庭、不和諧』的白眼狼了呢？
為啥跟他聽說的不一樣？
說好的家人一定會鼎力支持呢？
被老姑抽，被家人嫌棄，被太爺爺趕走……
所有的熱情澎湃，仿佛被一盆涼水兜頭澆下。
透心涼。
今天發生的這一切，完全刷新了楚憬魅的認知。
「爺？奶？爹？娘？……」
他吞了吞口水，一路小心翼翼的喊過去，可惜沒人搭理他。
此時此刻，他就像一個沒人疼、沒人愛的小可憐。
所有人都對他橫眉冷對、漠不關心。
想到從小一直疼愛自己的老姑，他將期盼的目光朝太爺太奶的屋子望去……
不行！
他一定要搞清楚，老姑為啥突然那麼憤怒？
畢竟在他的記憶里，老姑絕不會無緣無故生氣。
除非，觸及到她的底線。
想到這裡，楚憬魅強忍著身上的疼痛，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
才剛走兩步，自家爹已經拿著繩子，臉色陰沉地走了過來。
「……」楚憬魅。
爹，您想幹啥？
別嚇我行不！
楚文安對上兒子求饒的眼神，嫌棄的瞪了他一眼，懶得搭理這個沒腦子的臭小子。
手腳麻利的將人綁住，單手拎著就往豬圈走。
「好好去豬圈裡反省反省，不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不准吃飯睡覺！」
聲音冷漠、帶著失望。
楚憬魅：「！！！」
他想要反駁，想要為自己辯解。
可聽出父親的失望，一顆心仿佛被巨石壓住。
很沉重，難以呼吸。
好吧！
反省就反省吧！
他確實需要思考一下，家裡人為啥如此反常…
-
二老屋裡
楚靈一邊挽著奶奶，一邊挽著爺爺。
祖孫三人並排坐在炕上，屋裡的氣氛有些壓抑。
她看著爺奶那長滿褶皺的臉，和已經乾裂、烏黑、又布滿老繭的雙手。
心裡不由得閃過一抹悲傷……
爺奶已經快八十歲了，本應過上頤養天年的日子。
可是卻因為生在這個時代，導致他們不得不辛苦到生命的最後一秒。
秋收時，依舊下地搶收。
平日裡，照常下地賺工分。
他們年輕時經歷戰爭，青少年時早早生兒育女。
在貧窮中提心弔膽的活著，還要照顧和養活一家老小。
好不容易兒子長大，娶妻生子…
可等待他們的不是卸下重擔，反而是新一輪的責任。
帶完孫子、帶重孫，養完小家、養大家…
像時間，永遠忙碌，毫不停歇。
楚靈掩去內心悲涼的情緒，歪著腦袋看了看兩個老人。
「爺、奶，我給您們買的氈靴質量怎麼樣呀？暖和嗎？穿起來會不會擠腳？」
正陷入思緒里的兩個老人，聽到孫女的話立馬打起精神。
楚老太輕輕拍了拍孫女的小手，一臉慈愛地說：「小乖寶買的鞋子好著呢，穿著可暖和啦！」
「對。」楚老爺子也點頭附和道：「一點兒都不擠腳，正正好呢。」
見爺奶開心的表情不似作假，楚靈心裡鬆了一口氣。
為了轉移他們的注意力，她故作擔憂地說：「爺、奶，我這兩天在縣裡得到了可靠消息，最多下個月咱公社也會來一批知青，到時候咱們村子估計也會分到幾個。」
「只是這樣一來，咱以後上山打獵什麼的，就沒那麼自由了。」
這些年朱家雖然屢屢針對他們，但大多都是小打小鬧，並沒有上升到危害集體利益。
可楚靈清楚，這不過是因為，朱家還沒有抓到他們的把柄罷了。
一旦女主到來，並仗著自己上輩子的記憶，在這個敏感時期從中作梗…
彼時，他們老楚家還真不一定能招架得住。
也正因如此，楚靈這些年一直小心謹慎，從未在除了老爹和小哥以外的人面前，展露出自己的木系異能。
哪怕乾旱那幾年，她也僅僅只是借著老爹的手，為大家提供了水源。
當然了~
他們老楚家自留地里的蔬菜，確實會比別人家稍好一些。
但，也僅僅只是稍好而已。
二老聞言，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
楚老爺子蹙眉問：「乖寶，你這消息確定可靠嗎？」
一群沒吃過苦的半大孩子，千里迢迢來農村當知青。
說好聽一點是為農村建設添磚加瓦，說難聽一點不過是為了解決城裡的就業難題。
想到其他地方的混亂情況，楚老爺子心裡不由得凝重……
自家孫子都發瘋了，更何況其他不服管教的孩子？
別幾個知青就把安寧村搞得天翻地覆，那到時候他們豈不是平白遭受無妄之災？
不行！
他得跟兒子們商量一下，防患於未然總是好的。
「嗯。」楚靈用力的點點頭：「千真萬確。」
心想爺爺肯定會去找老爹商量這事兒，於是她繼續說：「爺爺，我還聽說有的地方因為沒有知青宿舍，所以他們被安排住在社員家裡。」
「可沒過多久，就出現QJ、搶劫、打架…」
「您是不知道啊！當時聽到這些的時候，可真是嚇死寶寶啦！」
「……！」楚老爺子、楚老太。
自家孫女還不到八歲吧？
這些都誰教的？
「咳咳。」楚老爺子輕咳一聲：「乖寶，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這種事以後可別往外說。」
末了，又道：「還有，現在縣裡太亂不安全，以後你還是別去了。」
「？」楚靈。
什麼鬼？
哪種事她不能說？
還有，他們不是在商量知青下鄉的事嗎？
怎麼突然就跳到她身上來啦？
假裝沒聽到爺爺的話，楚靈故作天真地繼續說：「爺爺，要不您讓爹在遠點的地方，修個知青宿舍吧？」
「這樣咱以後吃肉啥的，就不怕被人發現啦~」
哼！
不去縣裡怎麼行？
她出去浪的時候，豈不是沒藉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