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都聽你的!

  時光如水,匆匆那年。

  距離暮辭與鎏英加入大青山已經過去十年時間。

  十年,對世俗凡人來說,可能頗為漫長,可對動輒千年萬載的仙神來說,不過是一個打盹兒,一杯茶,一盤棋的時間。

  轉瞬即過。

  九天之上,不時划過一道遁光,在卷天席地的雲幕前落下。

  隨著天光破曉,阻擋眾仙神的雲霧忽然間散開,一條大約可同時容納數十人的門戶出現在眼前。

  門戶全由雲霧凝聚而成,五彩霞光映照,將門戶渲染得祥和不凡,瑞氣千條,彩虹做橋。

  以長芳主為首的花界眾芳主,駕雲而至,裊裊婷婷,擺成兩列縱隊,行至雲戶門前。

  「神尊今日召開演道大會,牡丹奉神尊之命,前來迎接各位仙友,走過界門,直上虹橋,自會有生靈為諸位引路……」

  掃視一眼四周等待許久,摩肩接踵的眾仙神,長芳主牡丹微微行禮,朱唇輕啟,口吐芬芳,慢條斯理的介紹一番,將所需注意的事項一一講明。

  「見過長芳主!」

  對行禮的長芳主,眾仙神不敢怠慢,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這長芳主現在投入混元大能門下,就是大羅金仙見了,都要給幾分薄面,他們這些提前到來的仙神,雖然在六界小有名氣,可修為最高也不過金仙巔峰的普通上神。

  可不敢大咧咧的承受長芳主一禮。

  更別說,對方早在數千年前,就成就上神位,如今實力不比積年的上神差,就更加不敢怠慢。

  老老實實地將長芳主的囑咐聽在心上,等她讓開門戶,一個個原本焦急等待,神情急切的仙神反而沒有像長芳主他們預料的一樣迫不及待,腳步橫飛,一個個面色肅穆,整理衣冠,煞有其事地撣了撣根本就不存在的塵埃,這才神色虔誠,像是在朝拜聖地,魚貫而入。

  眾仙神一路行進,邁步踏虹橋,轉彎折霞廊,腳動蓮花上,拾階彩雲間……一路伸長了脖子,且行且看,處處顯示仙家氣象。

  有彩鳳攜百鳥帶路,有真龍裹萬龍指引,水麒麟散花而飛,長壽龜拖千果橫行,更有黑玄玄蛇、九尾天狐等珍奇靈獸不時出沒。

  十萬年,幾十萬年,甚至上百萬年的老藥隨處可見,靈根異植數不勝數,在外界舉世難尋,眾仙神行走其中,不時發出幾聲由衷驚嘆,從花界到十里桃林,再到萬龍靈湖……各處奇異景致,看得眾仙目不暇接。

  三步一福地,五步一洞天,十步一仙山。

  銀河從九天雲海轟鳴而落,濃郁的後天靈泉冒出成團靈物異狀,或氤氳成靈氣祥雲,或凝練為靈獸麒麟,或呈現為聖潔蓮花……更有絲絲縷縷的先天靈氣散逸空中。

  再接著走下去,仿佛進入上古莽荒時代,數人合抱粗的參天古木直插雲天,無數的樹藤垂條而下,數百丈大小的凶獸隱沒山林,不時顯化出道道身影,本該是嗜血粗蠻的凶獸,卻仿若對仙神視而不見。

  像是絲毫沒有發現他們的存在,生活在自己的世界。

  有千丈大小的凶禽展翅,飛天而起,鱗羽閃爍金屬光澤,散發的氣息令一眾仙神感到頭皮發麻,毛骨悚然,眾神甚至見到一頭太乙金仙巔峰的可怖凶獸,獠牙大張,對他們齜牙咧嘴,令他們心中生出拔腿就跑的衝動。

  還好被同行的仙神拉著,這才發現,他們與凶獸間好像隔著一層看不見的薄膜,令凶獸感受不到他們的存在。

  這令眾仙神瞬間安定,津津有味的看了起來,這種近距離跟眾多大荒凶獸接觸而安然無恙的機會,可不多見。

  令他們吃驚不已,沒想到,在青山界還能見到這種景象。

  再往裡走,眾仙又一陣驚呼,蓋因他們見到了一株高不可攀的巨樹,接天連地,好像直通天宇,一眼望之不盡,粗大的枝幹恍如條條大道,房子大小的葉片散發無盡綠意。

  天光穿過枝葉間的縫隙,灑下斑駁的光影,瀰漫濃厚的乙木氣息,氤氳成綠色的雲霧,呈現出一片令人驚艷的綠色雲海。

  越往裡走,眾仙神越是驚訝,看得瞠目結舌、目瞪口呆。

  ……

  嗖!

  嗖!

  ……

  隨著雲戶洞開,破空聲接連不斷的響起,一道又一道遁光飛落而下,露出一個個形貌各異,身子不同的仙神。

  從普通的仙人,到頂尖上仙,再到普通上神,隨後是太乙金仙境的頂尖上神,絡繹不絕,及至後來,連大羅金仙都陸續到場。

  「是赤鶴大仙和他的兄弟赤雞大仙!」

  「那是上清天無淚城的無淚仙子!」

  「還有玄池聖地的玄燁天尊和瓊花聖母!」

  ……

  周遭同行的仙神發出一聲聲驚呼,這些都是在六界留下種種傳說的大羅尊神,有的成道於十幾萬年前,有的證道在幾十萬年前,還有的在百萬年前,就已經名揚天下,更有的在更加久遠的歲月前,便已威震天地……

  一個個都是一段歲月中的弄潮兒,引領一時風騷。

  「這些可都是大佬級的尊神,幾萬年都不曾露面一次,幾乎處於神隱狀態,哪怕是位高權重的天帝天后,也難見他們一面,沒想到,這次竟然會同時出現在這青山界,看來這次演道大會群神雲集,大羅會聚,恐怕就是玄靈斗姆元君的法會都不會來得如此之齊,如此熱鬧。」

  「說起天帝天后,有個消息你們都聽說了嗎?」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仙人一臉八卦,探頭探腦的問道。

  「你可是說那先花神梓芬和水神的女兒錦覓仙上與天界大殿夜神潤玉的婚事,這消息早在幾十年前就鬧得六界皆知,本該是一件佳偶天成的好事,可惜,偏偏選擇跟太玄神尊演道大會同一日,這不是找不自在嗎?」

  「是啊!」

  旁邊的八卦仙神頷首贊同,一臉的深以為然,「看如今這番場面,恐怕這偌大六界,大半位高權重的仙神都到了此處,大羅尊神怕是會盡數到場,僅是這短短半個時辰,天界有數的大羅金仙,就已經進去了一半,便是魔界的大羅魔神都已經進去數位。」

  「怪就怪天帝天后得罪誰不好,偏偏要得罪太玄神尊,這次怕是要丟大臉了,只是可惜嘍!那水神之女和夜神大殿,硬生生被坑了!」

  「父債子償,天經地義!明知道太玄神尊不好惹,為了所謂的面子,拖累夜神,這就是命!誰讓他是庶子!」

  「說起這個,我倒是忽然想起,天帝本來想要推遲這成婚之日,以免跟道會衝撞,可花界和水神揚言,過了今日沒明朝,無奈之下,天帝只能吃了這啞巴虧,否則,便雞飛蛋打。」

  「天帝在天界的處境近些年越發艱難,水神德高望重,身後不僅有一眾水族,更有風神支持,唯有與水神結成兒女親家,才能拉攏水神,緩解局勢。」

  「紫薇帝君跟水神系出同門,按理說,他們該最為親近便是,就是這數千年來,水神與紫薇帝君也越走越近,水神為何會答應此事?」

  「那上神誓約非同小可,這數千年前就定下的婚約,倘若反悔,天帝倒還罷了,水神恐怕就要遭受反噬,面臨墮神之厄。」

  「可若是水神之女嫁給夜神,水神夾在天帝和紫薇帝君中間,怕是要左右為難,日子不好過啊!」

  「這手心手背都是肉,左不過是兩不相幫,置身事外!」

  「噤聲!紫薇帝君來了!」

  「還真不能背後念叨人,你我還是早些進入青山界為妙。」

  ……

  一批又一批的仙神成群結隊而入,只是一個個進入青山界後,雖然眼神亂瞟,不時驚呼,可誰也沒膽子放肆,做些出格的事情,哪怕碰到心心念念的仙草靈根,也是壓抑內心的衝動,拜託旁邊的仙神拉住自己,免得他一時上腦,犯了忌諱,自尋死路。

  都是活了成千上萬年的仙神,沒有哪個腦抽跳出來,在一尊混元大能的地盤上亂來,多少小心思都壓回心底。

  ………………………………………………………………

  浩宇之上,九重天穹。

  一座巨大無比的天宮巍然矗立,祥光萬重,彩霞鋪地,雲朵幻化的百花爭奇鬥豔。

  九霄雲殿。

  是天帝天后召集眾仙集會議事之所,也是盛會、道會、婚嫁等大事舉辦之地,今日水神之女和天帝長子夜神大婚,本該是歡天喜地,熱鬧非凡的事情。

  九霄雲殿處處張燈結彩。

  然而,天帝天后臉上沒有絲毫喜色,反而鐵青至極,渾身散發陰鬱悲憤的低氣壓,令人瑟瑟發抖,連呼吸都小心翼翼,服侍的仙神極力縮小存在感。

  生怕被天帝天后注意,淪為遷怒發泄的對象。

  坐在高台上,太微和荼姚居高臨下,俯視這座新修不過四千年的九霄雲殿。雙目噴火。

  一張張坐席上,空空如也。

  便是歷來親近他們的嫡系仙神,也只來了少數,足夠分量的上神寥寥可數。

  即使到場,也是噤若寒蟬。

  本該群仙雲集、熱鬧喧囂的大殿,顯得異常空曠寂寥,一陣清風拂過,都能聽見迴旋的風聲。

  沒有絲毫舉辦大婚的喜慶與歡樂。

  「陛下,那太玄神尊欺人太甚!竟然逼迫我等,在今日舉辦潤玉和水神之女的婚事,分明就是要看你我的笑話,今日之事萬不可行,否則,你我必定會淪為六界笑柄,被人指摘,大損天家威儀。」

  荼姚言之鑿鑿,「況且,那水神跟紫薇帝君走得極近,更有簌離從旁挑唆,他特意挑選今日,讓那錦覓與潤玉成婚,明顯是不懷好意,圖謀不軌,倘若今日讓他們成婚,蓋棺定論,恐怕會中了那水神的圈套,讓夜神被那錦覓迷惑了過去,他這是意圖讓你與夜神父子相離,眾叛親離,其心之毒,不可不防,絕不能讓錦覓與夜神成婚,不然,後悔莫及!」

  太微聽得十分心動,心中不斷思量,他不是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可最終還是沒採納天后的建議,一方面,是因為天后此話,或許有為他考慮的方面,但也不缺乏私心,不想看到潤玉一方勢力大增,威脅到旭鳳的地位。

  另一方面,也是因為紫薇宮逐漸勢大,紫薇帝君步步緊逼,他們不得不做如此,唯有這樣,才能讓水神和紫薇帝君生嫌隙,在這場爭鬥中,偏向他們,即使因為過往種種恩怨,導致他們之間生出許多齟齬,也要保證水神在這場權柄爭鬥中,置身事外,兩不想幫。

  如此,也算剪除了紫薇帝君一臂。

  隱去自己對天后的提防,天帝太微將心中的擔憂和謀劃一一告訴荼姚,聽得後者一陣沉默,滿臉不甘,卻終究沒再反對。

  見天后被安撫,天帝太微鬆了口氣,現在他大半的權勢都依賴鳥族的支持,對待荼姚的態度也跟以往不同,大多時候都要遷就,也導致本就性子不好的荼姚更加兇悍,好在這這件事情上還算拎得清楚。

  「家有悍妻不好過啊!」

  太微心中苦笑,想到這場令自己難堪的婚事,咬牙竭力壓下心頭怒火,默默告訴自己,「形勢比人強!不氣!不氣!氣大傷身!」

  隨後,將目光對準殿門,那裡,一對身著潔白長袍和衣裙的新人款款而來。

  「覓兒,你確定不將手放在我掌心,讓我帶著你走!」

  殿門外,夜神潤玉可憐巴巴的盯著錦覓,清俊的臉上浮現一抹傷感和委屈。

  「男女授受不親,你我尚未行大禮,拜天地,又是在這大庭廣眾之下,還是各自受禮為好!」

  錦覓一本正經的答覆。

  潤玉:……

  掃視一眼殿內,看著屈指可數的仙神,他心裡腹誹,「唯有大庭,卻無廣眾!」

  只是,見錦覓不願,到底不願意勉強心上人,默默將苦水咽下去,順著她的話說道:「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都依你!」

  隨後,與錦覓同時邁步,進入九霄雲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