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淡泛青。
一輛牛車晃晃悠悠的停在了劉家村劉獵戶家門前。
劉獵戶家靠山建屋,屋子不大,只是對比周圍的水泥院子來說,顯得有些寒酸潦倒。
柳穗從車上下來,環顧四周,發現周圍十分冷靜。、
「三娘,就是這裡了,這劉獵戶自從沒了閨女,就性格大變,看到和他閨女年紀相仿的小娘子還要上前拉扯一番,他家門口都沒有人敢過路了。」
駕車送她來這裡的正是柳家村的大牛。
他近日就在桃花縣做工,而且和周邊的幾個村子都很熟,柳穗就讓他一起到劉家村找劉獵戶。
柳穗點了點頭,抬腿就要走進面前的屋子,大牛趕緊攔住她:「等會三娘子,我先進去。」
這屋子都沒有個窗戶,裡面黑黑的誰知道是什麼情況。
柳穗沒有拒絕,只是暗自做好了隨時拿出大石頭的準備。
好在,推開門,裡面也沒有什麼動靜。
「劉獵戶!你在家嗎?」大牛站在門口喊道。
等了一會,裡面依舊毫無動靜。
柳穗推開大牛走進去,映入眼帘是倒在地上的老人。
他安靜的倒在地上,呼吸全無。
柳穗眼神一變,立刻衝過去單膝跪地檢查對方的身體情況。
「啊!這劉獵戶怎麼回事?天啊!他死了嗎?」大牛慌的六神無主。
柳穗聽見這聲音吵的頭痛,喝道:「閉嘴!」
手上快速的鬆開劉獵戶的衣領,使他能順暢呼吸新鮮空氣,又俯身聽了聽他的心跳,發現心跳也已經停止,她立刻迅速進行胸外心臟擠壓。
大牛眼睜睜的看著柳穗雙手撐在劉獵戶的身上不停的按壓,目瞪口呆。
「三,三娘,你這是在做什麼?你別按了,我看著他呼吸都沒有了,是不是死了?」大牛急的團團轉,有心想要將柳穗給拉開,但是柳穗氣勢驚人,讓他不敢上手。
柳穗頭也不回,手上的動作不斷,並且不斷的在心中報數。
心肺復甦是一件很考驗力氣的事情,一般不建議長時間進行。
柳穗覺得自己的兩條胳膊都要酸軟了。
難道說……這個人真的救不回來了?
就在這個時候,原本雙眼緊閉的劉獵戶忽然猛吸一口氣睜開了眼睛。
旁邊的大牛嚇的發出一聲驚叫跳開老遠。
「詐,詐屍了!」
柳穗力竭跌坐在一旁,聞言笑道:「胡說八道,他剛剛還沒死呢。」
大牛驚訝的看向劉獵戶,看到對方果然還有氣,跟個活人一樣在咳嗽,頓時鬆了一口氣。
他趕緊上前幫忙,扶著劉獵戶坐起來。
「劉獵戶啊,你這次要不是碰見我們三娘,真的是命都沒了!剛剛我們進來的時候,你真的是一點氣都沒有了!哎呦喂,可嚇死我了。」
劉獵戶靠著大牛不停地喘息,眼神卻落在柳穗的身上:「……你是,柳三娘?」
柳穗點點頭,從屋內僅存的破舊的桌子上找到了一個竹筒,從缸內舀了杯水遞給了劉獵戶。「你這是心疾犯了,不能太過勞累,要時常到醫館那邊去把脈。」
劉獵戶接過水,定定的看著水中的倒影,忽而哭起來:「你救我做什麼?你就該讓我死了,我這樣的父親,活下來也是廢物!」
柳穗皺起眉。
大牛直接罵道:「你這人怎麼不識好人心,三娘剛剛為了救你大冬天的都出汗了,你竟然還要死!」
「我閨女死了,我連仇都不能幫她報,一個人孤零零的活在這個世上又有什麼意思,不如去死了算了!」劉獵戶嚎啕大哭,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推開大牛,朝著水缸的方向一把衝過去。
「攔住他!」
柳穗神色一變立刻喊道。
大牛雖然腦子不靈活,但是力氣還是有的,立刻就把人給拉住,甩回地上。
「你他娘的瘋啦?剛把你救回來你還要死?」
大牛按住激動不已的劉獵戶。
柳穗走過去,在劉獵戶面前站定:「你不想給你女兒討個公道,讓害了她的人遭受報應嗎?」
劉獵戶的哭聲一頓。
他抬起頭,視線順著柳穗的裙擺網上移,看到了她清冷的面孔。
此刻她低垂眉眼,猶如說書人口中講過的悲憫世人的神仙。
劉獵戶焦躁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他結結巴巴問道:「我,我,我想的,可是,可是我能做什麼?沒有人聽我的話,沒有幫我,我去王家要說法的時候,那些下人跟我說的是什麼堂少爺,可是過了幾天,忽然就成了什麼王廉,我去縣衙,連縣令的面都見不著,被打了板子攆回來,我什麼也做不了……」
柳穗微微擰眉:「你說的,他家下人說的堂少爺,這話可有證據?可有誰知道?」
如果所有人都知道王家害人的是王智,但是最後被關起來的卻是王廉。
只要扯下這層布,到時候民憤如山,即使是縣令,也不一定能夠頂住壓力。
劉獵戶愣住,猛地咬牙:「我當然有證據,我給我閨女收斂骸骨的時候,從她手裡頭發現了一截王智的衣服料子。」
他起身踉踉蹌蹌的走向床鋪,從一層又一層的草堆里翻出了一小節珊瑚色的料子。
「我問過了,這是京城那頭傳進咱們縣裡的料子,一共就只有兩匹,一匹縣令穿在身上了,另一匹就給了王智!」
如果不是有證據,他也不會因為下人的一句話生疑,不甘心,反覆調查。
柳穗眼睛都亮了。
這真的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她讓料子塞到劉獵戶手中,認真叮囑:「收好這個東西,這是證明王智是殺人兇手的證物。」
劉獵戶心中此時已經隱隱覺得不可置信,但是還是升起了幾分希望:「三娘,你要幫我,幫我這個廢物,討個公道嗎?」
柳穗認真道:「不,被抓去頂罪的是我的朋友,我幫的不是你,而是能夠隨便被人決定生死的普通人。」
劉獵戶愣住。
就連聽得迷迷糊糊的大牛,都隱約覺得這些話了不得。
柳穗彎下腰,看著劉獵戶說道:「為什麼普通人死了就死了,為什麼我們能夠隨意被人抓過頂罪?為什麼你去討要說法卻還要挨板子?」
「為什麼?」劉獵戶眼神茫然,喃喃問道。
柳穗道:「因為我們頭頂上坐著的縣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