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穗捧著碗泡麵抬頭,對上院子裡一群群村民們渴望的眼神。
她無奈笑起來:「我這也是從縣裡頭一個貨郎手裡頭買的,就這些了。」
村民們遺憾的收回視線。
貨郎們走街串巷的,手裡頭經常會有些沒見過的好東西,柳穗說從貨郎手上買的,倒真沒有什麼人懷疑。
不過雖然柳穗說了沒得賣,但是大傢伙的目光還是捨不得從柳穗手中的碗裡頭移開。
柳穗瞧著眾人的灼熱的視線,頓時覺得這碗麵條都不香了。
她又買了二十袋方便麵一鍋煮了分與大家吃。
都是農家人,也不講究,直接坐在廊下的水泥階上,吃的噴香,連碗都舔得乾乾淨淨的。
柳穗去收碗的時候好些人對她笑的都比之前更加真心了。
「柳三娘,這馬上過年了,你家甚時停工啊?」
柳穗笑道:「過了這三日,就不做生意了,在家裡頭貓冬。」
這三天該買東西的人也都買了,她們柳家也出了不少風頭,刷了好感,接下來該安靜些日子。
知道柳家年前只賣三日肥皂,並且還是半價,本來家裡頭不富裕,只準備買幾塊回去常用的村民們都咬咬牙,向著同村的借了銀錢,都買了十塊。
一連三天,柳家人忙的天昏地暗,連小妮子都跟著在家幫忙招呼客人。
小女娃扎著羊角辮,邁著兩條小短腿滿院子叔叔伯伯嬸嬸的叫,嘴甜又可愛,幾乎是人見人愛,三天功夫收穫了不少嬸子偷偷塞過來的小零嘴。
三天後。
送走最後一位村民。
柳老二關上院門,一屁股坐在地上,揉著腰喊道:「老娘嘞,我快要累死了!」
大柳氏從灶房出來,一個眼神都沒給他。
跟頭的王雲端著個托盤出來,上頭堆疊著好些麵餅。
這就是他們今天的晚飯了。
一家人圍坐在一處,一人捧著個麵餅,含雪幾個也不例外。
正歇著,院門忽然又被敲響了。
李大河快速的放下手中的餅子,小跑過去開門。
「誰呀!」
院門打開,外頭竟然站在劉遠山的爹娘。
柳穗愣了一下,轉過頭看向劉遠山。
這幾天劉遠山的腿已經能夠下地稍微走動了,就直接幫著柳家一起招呼買東西的村民,大約是有了事情干,他的精神頭好了很多,臉上的笑都多了,這會正在逗小妮子玩。
院子外頭劉遠山的爹娘略有些侷促,喊道:「遠山,遠山啊,娘來接你回家啦!」
劉遠山一怔,抬頭看過去。
柳家人都悄悄地看他臉色。
劉遠山的父親在家行四,人都稱劉老四,他生了兩個兒子,老大是個憨的,但是娶了個媳婦卻十分精明,劉老四夫婦兩個日子十分不好過,之前劉遠山還在家,幹活賣力,腦子也靈活,能掙錢,那劉大嫂還收斂些,等劉遠山一走,頓時就撕破臉了,整日裡給劉老四夫婦吃剩飯,什麼芝麻綠豆大小的事情都交給他們去做,大有把這對公婆當成免費長工的架勢。
都是一個村的,柳穗也曾經聽說過這些閒言碎語,並且還故意在劉遠山面前提起過。
劉遠山當時沒什麼反應。
「我去看看他們要做什麼。」劉遠山起身,一瘸一拐朝著院子外頭走過去。
院門口的李大河趕緊上前扶了一把。
劉四嬸看到劉遠山走路的姿勢,頓時紅了眼睛:「遠山啊,不是聽說你都好了嗎?怎麼走路還這樣啊?是不是柳家人瞎說,沒給你好好治腿啊。」
院子裡的柳家人頓時變了臉色。
大柳氏將手中的餅子摔在桌子上,站起來就罵:「我說劉老四家的,你那雙眼睛是瞎的是不是?你兒子不知道比來的時候胖多少了!我們柳家哪裡虧待他了啊?我們穗穗好心給他治腿這還錯了是吧?」
劉遠山也黑了臉,都不敢去看柳穗的神色,低斥道:「娘,你別胡說了,柳家對我恩重如山,三娘更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們都對我很好。」
「那你走路咋還跟個瘸子一樣?」劉四嬸抓著劉遠山的胳膊,淚眼汪汪問道。
大柳氏氣得狠了,直接喊道:「你家腿斷了幾天就好了?就能跑啊?你斷個給我看看!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之前你兒子大冷天的被攆出家門,連碗熱飯都沒有的時候怎麼不見你著急啊?你現在來幹嘛?你說!」
大柳氏發起威來,那是無人能敵,劉老四夫婦本來就是老實人,被大柳氏這麼一罵,頓時就啞了,兩個人就唯唯諾諾的站在院子門口,都不敢出聲。
劉遠山深吸一口氣,嘆息道:「爹,娘,你們到底有什麼事,直說吧。」
如果說,他爹娘突然覺得對不住他這個兒子,有勇氣要違抗他大嫂的話把他接回家裡去,他是半點都不信的。
劉老四躊躇的看了一眼院子裡頭虎視眈眈的大柳氏,帶著一絲哀求之意,問劉遠山:「遠山啊,你能出來,我們自己說會話嗎?」
劉遠山回頭看了一眼正低頭餵小妮子吃餅的柳穗一眼。
她像是壓根就沒有注意到外頭的情況似的。
劉遠山知道,柳穗這是在給他留面子呢。
他靜靜說道:「有什麼事,就在這說吧。」
柳穗把他帶回柳家的那一刻起,他就是柳家的人了,雖然沒有簽什麼賣身契,但是在他劉遠山的心裡頭,接下來的半生,他都是柳穗的人!
劉老四顯然是沒有想到之前一貫聽話的兒子會拒絕自己。
他呆愣了一會,被旁邊的劉四嬸推了一把,回過神,咬咬牙,低聲求道:「你嫂子懷孕了。」
劉遠山一怔,笑起來:「這是好事。」
劉老四艱難的擠出一個笑來:「是好事,就是……」他搓了搓手,帶著一絲羞愧:「你嫂子這一次懷相不是很好,我們想要帶她到城裡頭去看看大夫,開點保胎藥,但是家裡頭條件就是這樣,沒有什麼銀錢……」
劉元韓聽到這裡,臉色已經沉下來了。
但是劉老四還是說出了剩下的話:「你,你能不能借你爹一點錢?等日後,日後你娶妻,我一定給你。」
他仰著頭,看著比自己還要高一些的兒子,面帶祈求。
劉遠山眼神在瞬間冰冷下來,那點子對於父親的希冀消失不見。
他諷刺道:「我如今吃柳家的,住柳家的,腿也是柳三娘給看的,我都哪裡還有銀子可以借給你?」
他那大嫂打的好算盤,讓他爹來借銀子,日後他還能讓他爹還不成?
劉老四還未開口,一旁的劉四嬸插嘴道:「柳家這幾日不是掙了好些銀子嗎?你不也幫忙幹活了?憑甚不給你工錢?」
「憑甚?」大柳氏再也待不住了,撿起角落裡常用來打柳老二的那根棍子,朝著劉老四夫婦揮舞過去。
「我柳家的錢干你們什麼事?既然覺著我們虧待遠山,好啊,這些日子他吃的糧食拿過來,人你們領回去!」
劉老四夫婦嚇了一跳,面無血色的跑遠。
老大媳婦要是知道他們不僅沒有拿錢回去,還得給柳家送糧食,非得罵死他們不可!
將兩個人攆出了家門,大柳氏插著腰哼了一聲,轉過身,看到還杵在院門口的劉遠山,頓時也看不順眼了。
「還傻站著做什麼?真想和你爹娘回去啊?」
劉遠山頓時搖頭:「沒有嬸子。」
他抬頭看向堂屋裡的柳穗,柳穗也已經把孩子放下了,正朝著他看過來。
劉遠山露出一個憨厚的笑來:「三娘救了我,我就是三娘的人,日後只聽三娘的話。」
就算是跟含雪一樣,只在她身邊做奴做婢,他都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