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柳三娘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竟然要開什么女子學堂!我去學堂裡頭轉過,裡頭全是些泥腿子下賤玩意兒,連個話都說不轉還想要讀書?」
講話的男人穿著一身褐色的暗紋綢質衣服,大腹便便,講話的時候雖然故意做出一副講悄悄話的架勢,但是實際上聲音大的整個大廳的人都能聽見。
「哈哈!楚兄說的沒錯,人人都說那柳三娘多聰慧,其實我看不然,那水泥,肥皂,就連肥田法,哪樣不是傳家的寶貝,她竟然這麼輕飄飄的交了出去,結果呢?得到了什麼?柳家依舊死守著柳家村,頂多算是鄉紳!」
「到底是女人,眼界低,根本不知道這些東西能夠給家族帶來什麼。」
……
柳穗的腿硬生生的停在半空。
她盯著男人的臉看了半晌,才想起對方的身份來。
對方曾經在柳家村不止一次的在她手裡頭買過不少貨物,當時在柳家那間狹小的院子裡,對方彎著腰,客氣到近乎討好的表情歷歷在目。
但是此時,他卻滿口對柳穗的鄙夷。
柳穗怒從心起,但是第一件事卻是捂住了小妮子的耳朵。
她面無表情的轉過身。
衣角卻被一旁的胡用扯住。
他壓低了聲音,神色略微陰沉:「我幫你教訓他。」
雖然柳穗說在外頭稱呼她為「爹」,但是胡用是絕對說不出口的。
柳穗心頭一跳,一把按住了胡用的手腕。
雖然說她很憤怒,但是絕對用不著一個孩子來給自己出氣。
況且她們現在處境不好,沒有必要出風頭引起別人的注意,至於出氣……她有的是法子,何必計較這一時。
胡用試圖掙脫柳穗的桎梏,但是看起來瘦弱的女人此時卻極為硬氣,而且她一隻手還抱著小妮子,胡用不敢太過用力,怕摔了小妮子,只能被柳穗硬生生的拉到了樓上。
柳穗選的是一間雙人床的房子,門一關上,將小妮子放在床上,她就將胡用拽了過來。
「雖說我不是你爹娘,但是你日後如果打算和我一起過,有些話我得和你說明白。」
她讓胡用在對面坐下。
胡用瞅著她的臉色,不僅不敢坐,甚至還情不自禁的低頭,腦袋耷拉下去,看上去十分害怕。
柳穗見狀嘆了一聲氣。
「我沒有罵你的意思。」她把胡用拉到身邊,握住他的肩膀,低聲道:「我是個生意人,身邊總是很多牛馬蛇神,被人罵兩句並不會如何,但是,在自己還沒有真正成長起來的時候就衝上去想要報仇,那無非是給自己找麻煩。」
胡用眼神略微茫然。
他從小生長的環境就是,不爭不搶就要餓肚子,被罵了不報復回去就會被欺負的更狠。
就連在街上乞討,如果面對其他乞丐的辱罵選擇忍讓,接下來的日子就會更加難熬。
但是柳穗告訴他,這是不對的。
柳穗看他的樣子就知道自己講的這些他未必能聽明白,揉了揉他的小腦袋,輕聲道:「既然聽不明白,就看看我是怎麼做的吧。」
對方既然知道她柳三娘的名頭,就不可能只和她做一次生意,遲早還會再回柳家村。
柳穗眼中閃過一抹寒光,但是等胡用抬頭的時候,瞧見的又是一張溫和的臉。
柳穗叫了熱水,讓兩個孩子洗了熱水澡,又仔細查看了一番小妮子,確定沒有受傷,才徹底放下心來。
她讓小二去買了紙筆,給柳家村,河東郡都分別寄了書信。
忙完之後已經夜深,客棧內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
柳穗正欲睡覺,忽然就聽見了樓下街道上傳來了敲鑼聲。
「走水啦!走水啦!」
柳穗猛然坐起,走到窗戶跟前推開往外看,街上許多人家都打開了門,不少百姓手中拿著木桶往她們左邊的方向走。
在她們左邊是一家成衣鋪子,此時已經火光沖天!
柳穗臉色一變,回頭看了一眼睡眼朦朧坐在床上的小妮子和滿臉擔憂的胡用,用力的咬了下唇。
她一把衝過去將胡用的衣服丟給他,然後給小妮子穿好衣服,快速道:「走水了,我們得趕緊走。」
古代可沒有什麼好的消防措施,靠著周圍百姓們的一桶一桶的水拎過去,火絕對會燒到她們這裡!
柳穗抱著小妮子牽著胡用下樓,樓上的其他住客也都紛紛逃命,人來人往,柳穗三個人被擠得差點分散開,而且樓梯被擁擠的人群給踩碎,十分危險,不得已柳穗只能帶著胡用回房間。
不能坐以待斃!
柳穗從窗外看了一眼高度,她們在客棧的二樓,這個高度並不高,完全可以藉助外力逃生!
她將床上的床單撕碎成長條狀,讓胡用一起將其一條條的綁起來,捆住床柱,然後另一頭丟下去。
「你先走。」柳穗將小妮子綁在身上,讓胡用先順著繩子跳下去。
胡用看了小妮子一眼,沒猶豫,點點頭直接跳上了窗戶。
樓下已經聚集了很多百姓,誰也沒有注意到二樓窗戶的位置多了一條繩子。
胡用順著繩子跳到了一樓的棚頂上,然後火速抬頭,柳穗已經爬了下來。
胡用眉頭微松,伸手去扶他,腳下卻一滑,仰頭倒了下去。
關鍵時刻,柳穗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自己卻已經受力的原因背朝後倒下去。
她背上是小妮子!
這要掉下去娃就完了!
柳穗嚇的心臟驟停,大腦一片空白。
就在母女兩個人掉下去的一瞬間,一道黑影從不遠處飛奔而來,牢牢的接住了柳穗的腰身。
直到雙腳腳踏實地,柳穗才有種活過來的真實感。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解開腰上的繩子去看小妮子,但是越急手上的動作越亂,額頭上都急出了汗。
一隻大掌按住了她的手。
對方十分快速並且輕鬆的替她解開了繩子,然後將她背上的小孩子抱了起來。
小妮子完全沒有被嚇到,咯咯笑著喊道:「程叔叔!」
柳穗恍然抬頭,對上了程四那張堅毅又有幾分溫和的臉。
對方低頭含笑:「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