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國，北狄城。

  這座北狄人曾經引以為傲的雄偉王城，在被紫月率領禁衛軍攻破之後，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敗下來。

  到處都是斷壁殘垣。

  北狄城以石材為主要建築材料，大火過後，城中隨處可見突兀的石頭牆，卻唯獨看不到屋頂、屋檐。

  很是淒涼。

  因著那一場大屠殺，北狄城人口驟減六成以上，留下無數的孤魂野鬼。

  原王宮舊址。

  在那一場浩劫之中，王宮是被破壞的最徹底的，直接被一把大火燒成灰燼，據悉，那火燒了五天五夜才熄滅。

  才剛登基的北狄國第37任王——狄傑，就住在王宮廢墟之上。

  可憐的北狄王，哪怕連一間保存完整的偏殿都找不到，只能在廢墟之上，搭起一座氣勢恢宏的金頂大帳，以為「王宮」。

  還美其名曰，說是要恢復王國祖制。

  相比王宮的悽慘破敗，坐於金帳之內年輕的北狄王，更憂心的，還是王國的前途命運，眉頭緊鎖成一道直線。

  正所謂：兩王相爭，必有一傷。

  兩位王子為了爭奪王位，廝殺三月之久，那都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狄傑雖然勝了，但也付出了極其沉重的代價。

  結果就是，曾經號稱二十萬大軍的北狄國，在狄傑登基繼位之後，王國軍隊一下銳減到不足十萬之數。

  這是極其危險的。

  要知道，北狄鄰居——新生的大乾王朝，那個北狄國曾經可以肆意蹂躪的鄰居，號稱擁兵五十萬之巨。

  兩相對比，就可知年輕的北狄王憂從何來了。

  大陸上誰不知道，那位剛上位的大乾之主是出了名的睚眥必報，也是出了名的敢於亮劍之人。

  有仇必報，有恥必雪。

  北狄王不會幼稚到，以為大乾燒了北狄城，又收回少陽郡，就會就此善罷甘休。

  將來，兩國之間勢必還將要有一場大戰。

  屆時，北狄國的命運又將如何？

  滅國

  這個之前數百年裡都頗為陌生的詞彙，驟然之間就成了家常便飯。

  數數吧，

  短短几年時間，先後就有流沙、出雲以及青丘三國，被乾王一一屠滅。那時的乾王，可還只是大乾的一位藩王呢。

  噠，噠，噠

  略顯沉重的腳步聲，打亂了北狄王的思緒。

  一名身高兩米，面容壯闊，猶如黑猩猩一般的中年將領，掀開大帳走了進來，赫然是曾經大王子狄達麾下的第一猛將——屠答。

  看情況，屠答竟又深得北狄王信任。

  這在北狄國是很尋常之事。

  北狄人信奉強者，只追隨最強大的人，大王子死了，那新的北狄王自然就成了屠答的效忠對象。

  不存在什麼忠義之說。

  年輕的北狄王豁然抬頭，眼中含著希冀，略顯緊張地問道：「怎麼樣？」

  屠答有些不忍，終究還是搖了搖頭，神情頹然。

  北狄王眼中的亮光，一瞬間跟著黯淡下來。

  屠答這是去徵兵了。

  年輕的北狄王非常清楚，無論是要維持他在王國的統治，還是要維護王國的戰略安全，一支強大的軍隊都是不二選擇。

  因此，在登基的第一時間，北狄王就派大將屠答前往各部落募兵。

  現在看，

  情況似乎很不理想。

  「詳細說說吧。」北狄王儘可能讓語調平和。

  屠答點頭，開始講述。

  鑑於王國之前已經有過一次大規模的徵兵，年輕的北狄王這次並沒有奢望重新募集到十萬新軍，他只是將目標定在了五萬人規模。

  有十五萬大軍，再憑藉地利之險，勉強也能抵擋住大乾攻勢。

  可惜，

  現實給了年輕的北狄王當頭棒喝。

  別說五萬，屠答到下面的部落跑了一圈，手段盡出，也只勉強招募到一萬新軍。

  就這，其中還不乏十五歲以下的孩子，五十歲以上的老人。

  這樣的新軍能頂什麼用？

  「為什麼會這樣？」

  巨大的落差，讓年輕的北狄王根本不願接受現實，跟著，就是發自內心的、無法言喻的憤怒。

  雙目赤紅，猶如一頭憤怒的獅子。

  「下面的部落不服從王國徵召，是輕慢於本王嗎？還是說，都以為本王年輕，就不敢掀起血色之怒？」北狄王聲音陰沉。

  有一種被輕視的憤怒。

  在北狄國歷史上，從來都不乏，為了懲戒下面的部落，由北狄王發起的血腥之戰，結果往往是整個部落被屠戮一空。

  那可是真的斬草除根，就連剛出生的嬰兒都不放過。

  每一位北狄王手上都沾滿血腥，而每一次屠戮，北狄王都能在屍山血海之上，樹立起其在王國的絕對權威。

  這便是傳說中的血色之怒。

  「並非如此。」

  屠答身經百戰，也只有這樣的鐵血之將，才敢在這個時候說這話。

  「那是為何？」北狄王問。

  此番徵召不順，原因主要有三。

  一則正如之前所說，王國兩年前剛進行了一次大規模募兵，士兵又不是草原上的嫩草，能一茬茬地長出來。

  二則紫月率領的禁衛軍，不僅攻破了北狄城，其後，還在北狄國境內很是殺戮了一番，對各部落都造成很大的傷亡。

  尤其是北狄國西面，更是遭災嚴重。

  三則就是各部落內部不穩定，內鬥不止，徒增消耗。

  這又要牽扯到北狄城一戰了。

  禁衛軍在北狄城展開的血色屠殺，死亡最多的就是北狄貴族。

  這些貴族平時生活在北狄城，身上其實都兼著各部落族長一職，這也是歷代北狄王控制下面部落的手段之一。

  將諸部落族長集中到王城，好吃、好喝、好玩供著，以這種方式加強王國對部落的掌控。

  誰能想到，這些貴族有一天，會被敵人一鍋端了呢？

  由此造成的嚴重後果就是，北狄國九成以上的部落一下沒了族長。

  正如大王子跟三王子之間的爭鬥一樣，好鬥的北狄人，角逐族長的過程那也同樣少不了血腥跟暴力。

  這無疑加劇了北狄國的內耗。

  而這些憑實力上位的新任族長們，在沒有嘗到王國甜頭之前，又豈會乖乖地將手中力量拱手相送？

  更不用說，王國羸弱的事實了。

  如果不是北狄國內部，暫時還沒有哪個可以挑戰王族的大部落，說不定還會在王國內部，掀起新一輪的黃金族之戰呢。

  在這種情況下，屠答怎敢用強？

  聽完屠答的敘述，年輕的北狄王陷入長久的沉默，他現在的處境很是尷尬，對內，無法強力統御諸部落，對外，又無力抵禦外敵。

  這種境遇，倒是跟大乾上一任皇帝乾慎很像。

  可惜，

  北狄國沒有像乾元那樣的梟雄。

  「將軍，還有什麼要說的嗎？」北狄王只能求助於屠答了。

  後者沉默。

  再厲害的將軍，手下沒有兵也是無法。

  更何況屠答最多只能算是一員猛將，還算不上什麼名將名帥，就更不可能給年輕的北狄王，提供什麼建設性意見了。

  一切都只能由北狄王自個兒扛著。

  誰叫他是王呢？

  這是北狄王無法逃避的責任。

  眼見如此，年輕的北狄王，表情突然變得輕鬆起來，似乎在排除所有的可能之後，他心中已經有了決斷，苦笑道：「既然如此，那只能向大乾低頭了。」

  「大王準備怎麼做？」

  屠答可是主戰派，很是不希望看到這一選擇。

  北狄王卻是不為所動，道：「能怎麼辦？左右不過是派出使節，向乾王認錯求和，希望兩國能重歸於好了。」

  「……」

  屠答很是懷疑，大王是不是瘋了？

  乾王要是這麼好忽悠，那也不用他們這麼頭痛了。

  北狄王吩咐道：「傳令，將從少陽郡劫掠而來的工匠、苦役、少女等大乾百姓，以及一應財寶，悉數打包，完完整整地退還給大乾，以示誠意。」

  屠答點頭。

  這還算有點意思，但是，還不夠吧？

  北狄王又道：「另外，從王宮內庫選出一批珍寶，再挑選十萬頭牛，一百萬頭羊，一併送給大乾，就當是送給乾王登基的賀禮了。」

  屠答臉色一下變得凝重起來。

  要知道，北狄國內部依舊遭受著饑荒困擾啊，之前從少陽郡洗劫而來的糧食，一則數量有限，二則大半都被充作軍糧。

  就算是運回國內的，也大都被王國貴族給瓜分了，真正落到北狄百姓手裡的是少之又少。

  在這種情況下，送出什麼多的牛羊，可不知道又要餓死多少人了。

  下面的部落會同意嗎？

  屠答不得不為此憂心。

  北狄王似乎看穿了屠答的心思，幽幽說道：「除此之外，你還有其他法子嗎？」

  屠答心中就是一顫，知道大王要動真怒了，想也沒想，鄭重說道：「大王放心，這些牛羊末將一定想辦法去湊齊。」

  說不得，要拿一些部落開刀了。

  正好藉此機會，好好教訓一下這些桀驁不馴的部落，好叫他們知道，誰才是這片土地的真正主人。

  北狄王聞言，嘴角終於露出一絲笑意，點頭說道：「很好，那就辛苦將軍了。我希望，半月之內，就能將一應物資湊齊。」

  半個月……

  屠答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