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府,偏廳會客室。
收到王府批覆,胡金生既慶幸,又恐懼。
慶幸的是,接下來不管治水成功與否,都跟他沒關係了,不用擔心背黑鍋。恐懼的,自然是王爺接下來的雷霆之怒。
如果有誰以為,殺李燮,抄李家,連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青丘王是良善可欺之輩,那麼這人離死也不遠了。
可偏偏,胡金生被迫作了一回死。
一周之前,師爺李忠找他談話時,胡金生是真的心動了,願意投入展示了力量的王爺麾下,一展胸中抱負。
可上了賊船,豈是那麼好下的。
張懷仁手裡握著胡金生的把柄,一旦抖摟出來......
胡金生只能作死。
現在好了,在張懷仁運作下,王爺被架在半空,被迫高調督導治水,而一旦治水失敗,王爺丟了顏面,那他還有活路嗎?
心如死灰……
坐在上首的張懷仁卻是另一幅表情,臉上堆著標誌性笑容,看上去似乎心情很好,「怎麼,你那治水策略放了三年,都積灰了,現在有機會實施下去,難道不高興?」被笑容擠到一起的一對小眼睛,卻是冰冷無情。
對想背叛他的人,張懷仁從不手軟。
「學生高興。」
胡金生也在笑,卻比哭還難看。
「這就對了嘛,咱們啊,就等著王爺治水成功吧,哈哈~~~」
張懷仁笑的很魔性。
哈哈。
胡金生在想,是不是回家上吊算了。
…………
十一月初八,晴,宜祭祀。
藩王府。
天剛蒙蒙亮,乾元就在阿寧、青罌服侍下沐浴更衣,焚香禱告。
這樣的儀式已經進行了三天。
「殿下,時辰到了!」
乾元剛穿好專門用以祭祀的冕服,忠叔就在門外提醒。
「走吧!」
主僕二人穿過正堂,來到前院。
迎著朝露,許褚率領親衛隊早早在校場集合完畢,全員肅靜無聲,如雕塑一般站著一動不動,黑色鎧甲上甚至蓋了一層薄薄的白霜。
乾元不著痕跡地點了點頭,許褚的訓練還是有效果的。
「恭迎殿下!」
在許褚帶領下,親衛隊全體成員刷的一下,單膝跪地,行禮。
乾元面無表情地回了一禮。
看似無聊的禮儀,其實是非常有必要的,長此以往,潛移默化之下,親衛隊成員就會形成對乾元的忠誠。
刷!
親衛隊齊齊起身,整齊劃一地跨坐上身邊的妖獸坐騎,簇擁著乾元走出府門,而在門口,王架已經準備就緒。
看到乾元,兩匹拉車的龍馬打了個響鼻。
在車架後方,還站著二十餘名王府僕役,有家丁,也有丫鬟,皆神情肅穆,或抬,或捧著各色祭祀物品,都用紅綢布蓋著。
「出發!」
許褚大手一揮,長長的隊伍沿著長街,向縣衙走去。
其實過橋就到了。
縣衙前的小廣場上,上至縣丞、縣尉、主簿、典史、教諭、陰曹,下至各房書吏、衙役,悉數到齊,按照尊卑秩序列隊候著。
諾大的廣場竟無人喧譁,皆神情肅穆。
諸人後方同樣有僕役或抬,或捧著各色祭品,有的是以縣衙名義準備的,也有是官吏以家族名義備下的。
見到藩王車架,尤其是開道的親衛隊,在場諸人表情各異。
整齊劃一的步伐,滿臉肅殺,就連坐騎都武裝到牙齒,光是這股凜然的氣勢,就能把人壓得喘不過氣來。
站在最前面的張懷仁,眼中精光一閃而逝。
雖然詫異,卻沒人說話,默默跟在藩王車架後面,形成一條長龍,這還不止,車隊一路出城,路上不斷有人加入,都是本縣士紳。
浩浩蕩蕩。
最終的目的地,正是河神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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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例,治水之前都需要祭祀河神,告知治水一事,以示對神明的尊重。
主持祭祀的正是本縣陰曹。
陰曹是一個很特殊的官職,溝通陰陽兩界,只有天生有陰陽眼者才能擔任,因為血脈傳承關係,一般都是家族世襲,代代傳承。
翼澤縣的陰曹傳承至今,已經是第一百二十四代。
整套儀式並不複雜。
首先是獻上祭品,除了常規的五牲,產自青丘山的妖獸灌灌,青丘山特有的美玉,以及翼澤特產赤鱬,都是必不可少之物。
除此之外,還有本地特產青花酒、稻香靈米等等。
跟著,由乾元宣讀祭文,跟常規祭文只是模糊告知治水一事不同,乾元在祭文中不僅詳細介紹了治水方略,還承諾一定遵照執行。
人群中傳來一陣騷動。
要知道,神明不可欺,一旦做出承諾,沒完成的話,是會遭到神明懲罰的。乾元這麼做,就是不給自個兒留後路,以示治水之決心。
大家實在想不明白,王爺的信心從何而來。
張懷仁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心中越發篤定,「到底還是太年輕啊,不願承認失敗,這下,可是真下不了台了。」
乾元卻是面無表情,不為所動。
宣讀完祭文,大家一起動手,將祭品悉數投入河中,供河伯享用,乾元投下的,正是最具代表的玉壁,裡面靈氣四溢。
英水河底,一處神秘所在。
一位人頭魚身的神秘存在,突然從睡夢中醒來,目光似乎能透徹千里之遙,看到河神廟的祭祀場景。
甚至就連乾元宣讀的祭文,都一字不漏地傳入她的耳中。
「哼!」
她有點不高興,尾巴輕輕一掃,也不見如何施法,那些祭品瞬間就出現在她面前,除了玉璧,其他的看也沒看,再次閉上眼睛。
不一會兒,就傳來悠遠的鼾聲。
那些祭品,被守在她身邊的大黑魚吃的一乾二淨。
…………
祭祀完河神,治水就算正式開工。
忠叔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縣衙一半以上的書吏都派了出去,前往各地,指揮服徭役的百姓炸山取石。
炸開的石頭不用打鑿,全數運到英水兩岸備用。
疏通支流的工作也在同步進行,由當地鄉紳自行負責。
各地鄉紳倒是很非常積極,不管治水能否成功,疏通支流對當地農業都是有益的,用的又是縣衙撥付的銀子,何樂而不為。
就連三班衙役,都被忠叔臨時徵調,在班頭帶領下,前往各處工地監工,膽敢有偷奸耍滑者,輕者一鞭子下去,重者殺威棒伺候,絕不姑息。
整個縣衙,都圍繞治水工程運轉起來。
看這架勢,王爺是真的想修築30里河堤,不折不扣地實施胡金生提出的治水方略了,這讓一眾官吏越發看不懂。
就連胡金生都在默默關注此事,也不急著上吊了。
倒是張懷仁胸有成竹,藩王府搞的陣仗越大,越熱鬧,失敗時摔得就越疼,等到那時,看他們怎麼收場。
詭異的是,分派完各項工作之後,作為治水工程實際負責人的忠叔,卻突然消失在眾人視線中。
一同消失的,還有青丘王。
…………
轉眼,二十天過去了。
在書吏、衙役的監督下,築堤用的石料基本準備妥當,只是一塊也沒有打鑿,凌亂地堆在英水兩岸。
各條支流的疏通工作也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眼見時間即將進入十二月,寒冬已至,期間,藩王府除了發布一個招募石匠的告示,就再也沒有其他動作。
搞得怨氣四起。
被徵調的百姓已經在私底下嘀咕,藩王府是不是在消遣他們,按這進度,別說是春節之前完工,就是等到明年開春,這堤壩也築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