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
青丘大捷在神都引發的波瀾,遠比乾元想像的還要大。
春季大捷可以說是運氣,接連兩次大捷,那就是實力的最有力證明,人們不禁要問,為何青丘軍打一次贏一次,而第一、第四軍團卻打一次敗一次?
難道,帝國老牌部隊還比不上一支成軍不足一年的新軍?
問題到底出在哪?
朝廷每年巨大的軍費開支,到底被用到哪去了,是否進了私人腰包?
詰問之聲此起彼伏,大有排山倒海之勢,其中不乏朝中大臣。說到底,這是民間把積攢了數十年之久的,對軍隊的失望情緒,藉機宣洩出來。
人們不禁要問,帝國的榮光何時變得如此黯淡?
青丘兩次大捷,一下戳破了「妖族強大到不可戰勝」的謊言,揭開皇帝的新裝,事實證明,妖軍並非不可戰勝。
不是妖軍太過強大,而是帝國軍隊變弱了。
那麼,
問題來了,軍隊為何變弱了?
是士兵素質下降了嗎?
並不是。
大乾以武立國,習武之風不減當年,每年招募新兵,都有一批又一批的大好男兒參軍,兵員素質並未削弱。
是武器裝備變差了嗎?
更不是。
帝國軍工發達,礦石充足,煉器水準每年都在進步,不可能變差。
既然都不是,那問題出在哪?
有人或許知道答案,但卻不敢說。
說到底,帝國軍隊目前最大的問題,就是隨著近些年奪嫡之爭愈演愈烈,軍隊不再是帝國的軍隊,而成了皇子的軍隊。
為了保存實力,軍隊不敢,更不願跟妖族打硬仗。
每次妖軍來襲,就把那些不受皇子控制的軍隊,頂上去當炮灰。戰敗之後,又借著補充新兵之機,趁機安插、提拔嫡系。
如此這般,每過一年,皇子對軍隊的掌控就越深。
每每犯境,在帝國邊境燒殺劫掠,整的邊境民生凋敝的妖軍,到成了皇子們眼中的福星,間接幫了他們的大忙。
何等諷刺。
於此同時,皇子們為了籠絡軍中將領,默許將領吃空餉,甚至是挪用軍費,極大地污染了軍中風氣。
如此,兵無戰意,將無戰心,打敗仗就再正常不過了。
奪嫡之爭的根源,又出在十年之前,乾帝跟燭龍的那一場曠世大戰。彼時乾帝才六十出頭,就已經突破至武神之境,壽元達兩百之數。
乃真正的天驕。
如果乾帝不受傷,那大乾諸皇子根本生不起奪嫡的心思,說不定很多皇子還沒熬到乾帝退位,自個兒先壽元耗盡,嗝屁了。
乾帝自可從容調教諸皇子,不必擔心那個兒子翻出手掌心。
可乾帝突然受傷,而且身體每況愈下,修為更是一退再退,眼瞅著就沒多少時日了,一代天驕就此折戟。
看似遙不可及的帝位,突然就這麼「空」了出來。
這一下可了不得。
大乾諸皇子像打了雞血一樣,一鬨而散,把帝國折騰的天翻地覆。
原本因為年歲較長,繼位無望的三皇子、五皇子、八皇子以及九皇子,突然變得炙手可熱起來,之前的劣勢一下成了優勢。
因為成年早,四位封王都有一些底蘊,在奪嫡之爭中牢牢占據第一序列,後面的皇子難以望其項背。
乾元呢?
雖然排名十五,卻早早被封為秦王,可偏又沒有根基,本身也不是那塊料,自然成了三皇子等人的眼中釘,肉中刺,被聯手踢出局。
言歸正傳。
眼見因著青丘大捷掀起的波瀾,風向漸漸轉向對帝國軍隊的聲討,幾位皇子躲都來不及,哪裡還敢「抹去」乾元的戰功。
這一次的封賞,基本不存在阻礙。
大家唯一好奇的是,乾帝會賜下怎樣的封賞,最靠譜,也最主流的觀點,就是晉爵,由郡王晉升為親王。
乾元之前就是秦王,晉為親王,不過是收復一點失地,最容易被接受。
也有人搬出之前的流言,說陛下很可能把猨翼府也一併交給十五皇子,由十五皇子全權負責帝國對青丘國戰事。
實際上,這很難。
一則大乾並無封藩王的傳統,乾元當初就藩翼澤縣,就已經打破了很多慣例,一度遭到朝中大臣阻礙,說不能壞了老祖宗立下的規矩。
藩王之患,歷史上可是有血的教訓。
再加上有心人推波助瀾,最終的結果就是,乾元雖然成了大乾現存的唯一一位藩王,卻顯得有名無實。
上任之時不僅沒有禁衛軍賜下,就是在封地之內都有頗多掣肘,想要任命縣衙官吏,還得看朝廷臉色,不敢有一絲越矩。
御史一言不合,就能彈劾乾元。
這藩王當的著實有些苦逼。如果不是乾元穿越而來,藉助系統之力,一步步扭轉局勢,原主怕是會落下一個鬱鬱而終的結局。
如今乾元已經翻身,封地更是擴大到一府之地,再增加,就真的會讓很多人睡不著覺了。
算上中州,帝國也十二郡之地,兩府之地就是小半個郡。
誰能放心?
因此,這些天,三皇子等人雖然沒阻止朝廷對乾元的封賞,卻連連上奏,請求乾帝晉升乾元的爵位,以堵上這個口子。
這一次,就連九皇子都保持沉默。
十月十六日,朝廷關於對乾元的封賞終於定下,其中最重要的一條,既不是晉爵,也不是擴大封地,而是正式授予乾元開府建牙之權。
何為開府建牙?
開府建牙,指的是自行開設府署,樹立軍旗,來處理轄區內的一應軍政事務,可自由任免下屬官員,有權利制定實行部分律法政策。
說白了,就是把藩王應有的權力還給乾元,解除套在乾元頭頂的枷鎖,讓乾元在封地之內徹底放開手腳。
這樣的封賞,相比晉升爵位多了一些實惠,但是跟增加一府之地相比,感覺又輕了一點,倒像是一個折中之法。
乾帝也是煞費苦心了。
…………
魏王府,後花園。
「十四弟,你說,父皇這麼封賞十五弟,到底有何深意?」對於這次封賞,三皇子乾泰總體是比較滿意的,因此心情很好。
乾元既然有了藩王之實,那就真的百分百斷絕了奪嫡的資格,朝廷斷不可能把皇位傳給一位真正的藩王。
既是藩王,那世世代代都將是藩王。
這一條規矩,誰也不能破。
所以三皇子的心情才這般好,心中的那一根刺算是徹底拔掉了,相比之下,開府建牙之權就不算什麼了。
三皇子乾泰著眼的是整個帝國,豈會在意一府之地。
十四皇子飲了一口靈茶,似乎有些心事,悠悠說道:「三哥,難道你不覺得,父皇這麼做,有些交待後事的意味嗎?」
「嗯?」
三皇子豁然抬頭,手一抖,茶水濺落在手上,卻渾然不覺,可見十四皇子這話給他帶來的衝擊,是何等強烈。
「我想想,想想。」
三皇子乾泰放下茶杯,起身,在亭中走來走去,臉色變幻不定,來來回回走了十幾分鐘,才漸漸鎮定下來。
抬頭望著遠方碧藍天空,愣愣出神,良久,方才開口說道:「十四弟,被你這麼一說,還真有這個可能。」
說著,轉身看向十四皇子。
兩人對視一眼,都已明白彼此沒說出來的那一句話:「乾帝怕是真的快不行了,奪嫡之爭,兩三年間就會落下帷幕。」
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十四皇子憂心道:「三哥,我擔心,父皇會出面,強行選定一位繼任者,結束眼下的混亂局面。」
對帝國而言,這是最好的安排。
三皇子卻笑了,那笑容很複雜,讓人捉摸不透,「十四弟,你錯了。局勢發展到現在,已經不是父皇所能左右的了。換做五年前,甚至是三年前,或許還行。現在不管父皇指定誰,都無法讓人信服,等父皇仙逝,還是要做一場。」
十四皇子垂下眼帘,沒有說話,「那,才是我最擔心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