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二章 再過淳城1

  除了已經定下的東西兩條鐵軌線大興土木,其他地方也在修路。閱讀М

  人們不在乎自家沒被選中修路,大家都很樂觀:既然我們這也被納入了考量之中,說明我們這兒有修鐵路的可能,那我們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先把路基開了,您下次選路線的時候要不考慮考慮咱?要不咱們自己掏錢,請您給修一條路?

  在渡口由水路轉陸路時,李咎特意出去繞了一圈打聽情況。

  基本上知道了這裡頭修路的人,服徭役的也有,拿工錢的也有,工價比金陵低太多太多了,但是在當地還算不錯,比種地拿的多。

  現在他們有些人甚至是職業的修路工,會操縱機械,會製圖、看圖,會選地方、規劃路線,盤山架橋開隧洞,也都有了成套的經驗。

  他們這樣的職業修路隊價格就高昂得多。

  李咎在雲夢北道遇到的一隊修路隊,是在九衢那裡給朝廷的修路隊和民間的機械設計師打過下手的。他們學了人家的本事,慌忙地就跑出來別的地方拿第一桶金。

  他們的冒險很值當,他們現在拿的是朝廷的官派之外最高的工價。

  至於地里的耕種事宜,也沒有被耽誤。

  他們家家戶戶買的耕牛耕羊,父母雖然都是四五十歲的人了到底也是健在,孩子也到了七八歲的年紀,養得很壯實,又或買或聘地從更窮的地方乃至海外番邦買了童養媳、義子……這些新增的勞動力撐起了工匠們的糧食口份。

  如此看來,職業化分工已經初見雛形。生產力只是稍微提高了一點點,糧食產量高了一點點,收入多了一點點,擁有無比堅韌的生命力的人就能像野草一樣旺盛地生長。能養活的勞動力多了起來,給職業化分工提供了最基本的人口保障。

  至於買賣人口這些腌臢事,估計再過兩年,也該可以通過法令禁止了。

  每個地方的發展水平將和當地人口緊密相連,至少在地方官的角度,他們會想方設法杜絕人口外流,自然會對流竄的拐子拍花子格外「關照」。再分到一個縣轄的各個鄉村鎮落,也是如此。

  大體上看來是如此,到每個具體的地方又不一樣。

  河慶縣現在成了塊香餑餑,皇帝陛下早已將淳城和河慶縣合併起來,統稱為河慶城。原淳城太守撤職查辦,原河慶縣令陳務火線升遷,一年內連升二品,出任新河慶太守,所轄地域人口翻了番。

  在煤炭開發之前,河慶比淳城窮,因此一向比淳城低一頭。皇帝陛下卻讓合併後的新州府沿用了河慶的名字和父母官,這一手算是把原來的淳城官僚的臉都打腫了。

  倒也不意外,一個郡府,放養了附郭城的一半面積,導致南淳城要靠隔壁鄰居河慶縣拉拔才能度日……這樣的怠惰和輕慢,就是說到天上去也說不通。

  陳務的能力有限,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做庶務經濟的材料,很難再往上一步到達刺史那個程度,因而對於自己的新任命是戰戰兢兢。

  新河慶有————那麼大的地方,南岸依託煤礦、「外來移民」、「商旅投資」,早已爆炸井噴似的發展;北岸是純農業和渡口經濟,和南岸生態截然不同。他能不能治理好新河慶?老百姓的生活能不能更上層樓?

  看著新轄區的地圖,陳務自己心裡都沒底。

  除了類似於河慶這樣突然坐上了高速發展的馬車的地方還有好幾個,不過與之相反的沒有任何動靜的地方,才是沉默的大多數。

  民風保守、山路崎嶇、商旅不行的地方,人們還是一樣掙扎求生。外面世界的翻天覆地離他們實在遙遠,對他們的影響力被交通和通訊方式層層削弱,就像投入深不見底的古井的石頭一樣,濺起個水花兒,很快也就消散了。

  起到幫助作用的機械很難影響到他們,會產生衝擊的生產方式也還沒能影響到這些堪堪能填飽肚子的人。外面的變化在這裡化為一丁點兒口糧,輕輕落在每戶家庭頭上,大約能多養活一個孩子、能讓小家庭晚一些兒破產的程度。

  這些地方很難發生改變,人們的生活一直如此安靜、死寂,直到實現通路通車通訊為止。

  李咎從九衢、河慶縣等交通要地走過,看到了這些地方的人如何投入到變革的洪流里,也從荒野山村里路過,看到了更廣大的地方的沉靜。

  每當他得意於高速發展的城鎮時,又會被更遙遠的地方潑一盆冷水徹底冷靜下來。

  前路漫漫,這才哪到哪。

  說起來,貧富差距即將被工業化程度的差距進一步拉大,「劫富濟貧」也該提上日程了。

  等稅制改革結束,各個城市的發展也該遇到動力這個第一大瓶頸,而南美洲的橡膠還在深山老林里自由生長呢,很多事一時間解決不了,會停滯在那裡。

  正好趁機把基建和轉移支付體系給做出來,再要推動法律條文更新,現在的法律條文,顯然已經落後了一個時代。大灣府那事兒啟動的務工工人的保護條例,到現在都還沒真正地定下來。

  李咎這次進京除了帶著老婆閨女探望老丈人,就有淮南道稅改和工人條例兩件事要盯著落定,其他七七八八的打算、對未來的想法,也得和老丈人仔細聊聊。

  時序盛夏,大江豐水期水流十分湍急,李咎這次出行,往北走的運河,但是往西的部分路程沒有乘船,而是走的陸路。

  是夜月圓,難得大晴,李家的車馬在一處城郭驛站投宿。

  各處人馬安置妥當,李咎哄著閨女睡下了,去井邊打涼水洗漱了一番,換帶上燕寢衫褂,著一身涼意退回裡頭房間來,只見戶牖洞開,月光明明,如雪如晝。晴窗下竹床上,城陽一把頭髮高高挽起,露出白皙的脖頸,上穿著竹布涼衫兒,裡頭一件白絹抹兒,用水紅綾帶繫著一條白絹袴,一手握著一冊書,正斜靠在窗邊看月亮。

  李咎便趿拉著藺草編的現代款「涼拖」,走到城陽對面,也往竹床上坐了,道:「這裡晚風倒也冷,康兒別著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