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晴驅散了看熱鬧的小丫頭們,仍回了城陽這邊的院子,叫來元燚的貼身小丫頭陪元燚睡下。閱讀sto55.COM
她帶著人將里外都檢查了一遍,尤其防著火燭沒熄,或是門戶不嚴。確認各處都沒什麼問題,喜晴方回了自己的屋子裡準備歇息。
喜晴和孫媽媽是住一塊兒的。一般有了家庭的僕從就要搬去外面住,未婚娶的小子住在二門外,沒有成家的女性僕從或是隨父母住,或是住在內院裡。
孫媽媽、喜晴這樣的心腹,在內院有自己單獨的屋子。
這裡所有人中,么娘的地位又不一樣,她有官身在,很多時候需要半夜起來操辦一些事情,是以她住在最靠近二門的一個齊整小院裡,可保及時出入。
十八郎如今也領著一些公差上的事情,時常要和么娘溝通,他的屋子就在二門外最靠近么娘的小院的地方。
由於整個侯府面積都不大——江南的園林本身就講究精巧而非疏闊,也不流行在家裡圈個跑馬場,侯府還切了至少三分之一給學塾,李咎還喜歡花園樹林,因而留給屋舍的面積就很小了。說起來是分了好幾個不同的地方,實際上相隔距離都不遠。
從喜晴、孫媽媽等人住的這一頭看去,能看見影影綽綽的二門邊么娘的屋子的燈火,而若是到另一頭的走廊盡頭,又能看見李咎城陽的書房的走廊花窗。
么娘那頭還略有微光,這個很正常,李咎甩手掌柜雜務一概懶得搭理,那些人情往來、書信文章,還不都得屬官、幕僚們去辦。這幾日辦事辦老了的蘇秀才也不在,么娘便不得不更忙碌些。
東邊院子裡倒是已經安安靜靜的,早就沒了動靜。
喜晴睡不著,在走廊盡頭的雕花長凳上坐下來,倚著欄杆出神。
「姑娘有心事啊?」
突然一道聲音驚動了她,從迴廊邊上轉過來一個人,手裡端著一盞玻璃風燈,腳步輕而緩,聲音低而柔。
喜晴忙起身相迎:「孫媽媽,我就是覺得有點熱,出來吹吹風。」
孫媽媽將玻璃燈放在欄杆上,與喜晴對面坐下,笑眯眯地說:「姑娘是心裡熱了吧?姑娘年紀也大了,天天看著兩位主子如膠似漆,自然該有些心火。」
「媽媽亂講,我……我最多就是羨慕罷了。公主有這樣的駙馬,可謂苦盡甘來,我為公主高興,僅此而已,我哪有功夫想自己的事兒呀。」
孫媽媽笑道:「那,公主托著人暗暗地打聽有沒有適齡的公子……我和公主說,不要打聽了,反正我們的喜晴姑娘還沒想自己的事兒呢!」
「媽媽!」喜晴知道她是開玩笑的,又羞又惱,用帕子擋住了臉。
孫媽媽同她笑了一陣,拉她坐直了正色說道:「今兒白天,徐太太的話你也聽到了……哎,你別慌,我知道你還有你那些徒弟都沒那意思,但是話說回來,你確實到了年紀,也該為自己打算些。就算是自梳吧,那也是個主意。」
喜晴先是以為孫媽媽也說什麼通房不通房,於是沉了臉,待聽到後面,方展顏笑了:「媽媽別笑話我,我還是想遇著一個駙馬這樣的好郎君。倘或一世尋不著他,到我四十啦、五十啦,我就自梳,一輩子不嫁人,但若是遇到了,就是明天我也願意跟了他。」
孫媽媽道:「果真有第二個這樣的人,別說你,那多少人得搶破了頭。果真我那閨女還活著,我只求她也得一個駙馬這般的男子為夫婿。自古女子嫁人如投胎,嫁得一個俊俏郎君,又不愛吃酒賭錢、打罵媳婦的,就是投了個上上籤,我們這位駙馬啊,比上上籤還有餘,橫豎挑不出錯來,只缺在個功名——可是功名對咱們這樣的人家也算不得錯和對,可以無視的。
「而世間大多數女子呢,嫁的都是中籤,要麼這裡不好,要麼那裡不好,但總歸是個好人,日子能過下去,也就不必求全責備非要個四角俱全不可。比如尤家姑娘嫁得咱們家老爺的徒兒,雖然家世糟心,人也是一肚子的算計,可他全家對媳婦極好,他本人也擅長經營,能操持家業,這都能夠得到上簽了。
「但是也有那嫁得下下籤的,人還不少,譬如我,我那丈夫有還不如沒有,若是沒有他,我單伺候我那公婆,興許我那苦命的公婆還能得長命。然而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投錯了胎,也是無法。世上多少事,都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於是有那得了上上籤的,都在家偷著樂,往外面傳的都是不好的。比如寵妾滅妻的安都頭啦,愛打老婆的柳少爺啦,還有前頭那個姓楊的……咱們聽說的都是這樣的人,不免就要對自己的未來憂心忡忡。這兩年我冷眼瞧著,你也是慢慢地迴轉過來的,之前是不是也打定主意不嫁人就完了?」
喜晴回道:「媽媽到底是老成人,何止我呀,娘娘身邊的櫻嬌、晴柔,我們這兒年紀大了寫的藍錦、紅蕉、畫兒,不都是這麼想的麼?我們私下還說,若是不幸嫁得不好,還不如像么娘、冬娘似的,兩姐妹相依為命。再看看駙馬帶來的冬娘、么娘……那秦王妃為什麼一直拖到現在才嫁了秦王,是真的喜歡秦王?那是她有掌控權力的欲望才從了秦王的,若非如此,只怕世上根本就不會有秦王妃了。不過……這兩年看著駙馬和公主,恩恩愛愛,甜甜蜜蜜,到現在絲毫不變。新婚的新鮮感早已下了頭,可是老夫老妻好得一個人似的,我能不羨慕不憧憬麼?我也想求一個這般自在的知心人,同心同意,一心一意,哪怕他長得不俊家裡無財,讓我去吃糠咽菜我也願意。媽媽別笑我,不止我,藍錦她們也是這麼個想頭。」
狗糧吃多了,那狗就不願意當狗了。
城陽身邊那一大堆漂亮姑娘,就是這樣從心若止水,變成了少女懷春。
孫媽媽被喜晴的說辭逗得笑起來:「傻姑娘,駙馬和公主能一心一意地為自己喜歡的事兒奔忙,兩個人能有相同的志向,那是因為他們不必為生計煩惱。真給你個吃糠咽菜相公,哪怕他對你極好,和你什麼都談得來,那生活里只剩下柴米油鹽,一個子兒一個子兒地摳錢,恐怕也不是你想要的知心了。我那時候窮得什麼一樣,每天天黑下來只想倒頭就睡,根本就不想和人說一句話,就算是個知心,也顧不上嘍。」
喜晴道:「……我只是打個比方嘛。但是話說回來,若是安都頭那樣的,就算錦衣玉食,我也不去,還不如在外面掙辛苦錢呢。媽媽,我今兒就大膽些,我想要個如意郎君,媽媽幫我打聽時,可千萬上心些。」
孫媽媽又是一陣悶笑,直笑得喜晴臉紅了又紅,方連連點頭示意應允了。
喜晴又趴回欄杆上往外看,這次連么娘那裡的燈火也熄滅了,只剩下暖棚花廳里還有溫柔的燭火在搖擺。
……哎,他們都有個人可以睡在一起啊,就連棚子裡的銀杏樹,都是一公一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