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灣府城。
王狗兒赤紅雙眼,瞪著熊熊燃燒的廠房。
廠主東家哭天喊地地叫人救火,但是圍著外面一圈的工人誰都沒動,大家只是靜靜地看著大火吞噬一切,看著東家被小廝攔著不讓衝進火場。
東家白白胖胖的臉越發腫得像個發過頭的饅頭,鼻涕眼淚糊了一臉都是,撕心裂肺地吼著:「來人啊救命啊!誰救一台機子出來,我給他十兩……不不,百兩銀!百兩銀!!!」
不是沒有人心動,但是那些人剛剛露出點猶豫的意思,藏在人群里的郭黑子懶洋洋地說:「算了吧,你們這些工廠主說話做不得數!前兒還說把城裡收拾乾淨放我們休假幾天,結果連我們那些個破房子都被你們推平嘍!還想騙咱呢?」
猶豫的人又把腿收了回去。對啊,這個東家說的好事沒一件兌現了的,他們幹嘛冒險?
火光沖天,織布廠堆滿了易燃品,火苗很快蔓延開,發生爆燃一下就吞噬了整個倉庫,又向隔壁紡紗的工廠蔓延去。
主導這一切的是王狗兒,這幾天他私下串聯了和他一樣家破人亡的人,偷出來煤炭、油脂等物,趁夜來了個火燒廠房。
以前就有人這麼幹過,只是他們多數是個體行動,也就能毀壞一兩台機器。
而現在工人們的憤怒達到了極點,王狗兒輕鬆就串通起附近三個廠的工人,來了場大型打砸燒毀。
看管工人的打手也有人性,他們也有兄弟姐妹被扣押在工廠里榨骨髓的,他們看著隔兩天就被抬出去的勞累過度而死的屍體,也覺得於心何忍。特別是最近推了貧民窟之後,舉家被摧毀的不知凡幾,這些打手都有好幾個直接參與了縱火,其他人至少也暗中幫了一把。
東家撲跌在地上嚎啕大哭,嗓子已經啞了:「我的機呀!我的命呀!救人哪!!」
郭黑子見這裡已經差不多了,悄悄蹭到王狗兒旁邊,低聲說道:「咱們趕緊撤,他這裡決計救不回來,不要再看了。」
再不撤,怕官兵趕到就撤不走了!
王狗兒把這個傷心地再盯了兩眼,號召大家趕緊先去另一家工廠把所謂的「宿舍」沖了,放出人來。
只要逃跑的人足夠多,大灣府根本無力追逃。官府做主剷平了貧民窟,也讓他們成了身份不明的人,他們又沒個賣身契在廠里,就算跑了,誰還管是誰!再說,欽差就在城裡,今夜城裡鬧成這樣,官府善後都來不及,還管他們?
大多數人不會想這麼多,至少現場只有琢磨了很久的王狗兒想到了後續。他繼續振臂一呼,在場的工人們這才反應過來,燒廠房燒爽了這不是還得逃命?這才互相攙扶掩護著,往外逃去。
大火猛烈地燃燒,又爆燃了兩次,等武備營和李咎趕到城裡時,城裡已經熱鬧開了,到處都在救火,到處都有人逃命。
李咎和孫守將都愣住了,不過周捷足判斷出火勢熊熊的幾處屋舍都是廠房之後,孫守將馬上反應過來,這是最好的渾水摸魚的機會。
救火順便把廠子看守起來,別說官府沒理,就是有理,也扯不清了!
李咎卻沒想那麼多,如果只是內部譁變,他肯定就來個裡應外合了,但是現在火勢這麼大,人命才是最重要的,因此李咎當機立斷,改變了今晚的行動目的:「先救火,小周,找幾個人去尋摸大夫,準備救人。」
這樣的火勢不可能無人傷亡,燒傷的、嗆傷的,還有逃命時摔傷的砸傷的,遭遇打劫的……不知會有多少個,這次最重要的事已經變成了善後。
孫守備的一千人帶出來了八百多人,其中有一百人去各處維持秩序,還有七百人被他下令參與救火,與本地民間組織起來的坊間滅火隊一起行動。
得虧水力機器和蒸汽機都需要大量水源,工廠和作坊基本都沿著河流分布,這樣要救火就不必從遠處取水,就近打水便可。又幸而如今是春季,南方多雨濕潤,這晚上就遇著了春雷陣雨,因此一晚上忙活下去,火勢控制住了,燒完幾家廠房,終於漸漸地熄滅了。
而官署里的張郡守,還呼呼大睡著。實在是近年來城裡半夜有工人鬧事也不是一兩起,他也懶得管。事兒鬧大了他還有好處拿,他就更不放在心上了。
清晨的大灣府上空是猶未散盡的黑煙,零星還有碳化的木頭泛著微弱的火光。
李咎一宿沒合眼,精神倒是還好,啞巴和周捷足也是年輕氣盛,周捷足送貨時兩天兩夜不眠不休都沒問題,因此他們仨還在現場。
不過孫守將可不敢讓「檢點大人」這般辛苦,好說歹說,在第一個起火點「方家紡紗廠」附近給李咎收了間屋子休息。
策劃昨夜行動的王狗兒沒逃走,或者他根本就不想逃,被孫守將的部下抓到時,他還在帶著人砸城北「張記製糖」作坊的機器。
武備營找上門的時候,王狗兒自知難逃一死,主動出面和軍士糾纏,放走了其他人後,束手就擒。
武備營不敢擅作主張,就把王狗兒綁了送到了李咎這裡。
李咎、啞巴、周捷足正喝著從驛館取來的濃茶,老錢、姚闊是讀書人,著實扛不住,已經被李咎送回去睡覺了,卻換了蘇秀才來拿主意。
蘇秀才以前是跟三皇子的幕僚,對政事官場上的門門道道也比較拿手,這幾年他的才華倒是被李咎和城陽榨得乾乾淨淨,替換老錢剛剛好。
審問王狗兒這樣的事,蘇秀才惜字如金,能不開口就不開口。他從察言觀色就看出來李咎不討厭王狗兒,說不定還有幾分欣賞,不然李咎犯不著親自審問,他把人交給官署冷眼旁觀等著大灣府犯錯,反而更能掌控主動權。現在李咎選擇橫插一手,會給大灣府留下說頭和藉口。蘇秀才判斷了李咎的情感偏向,選擇了不參與。
王狗兒豁出命去要把「害人的東西」毀壞了,也做好了和老娘、孩子在地府相見的準備,見了李咎絲毫沒有後悔或懼怕,仍是一臉倔強。
李咎把他看了幾眼,孫守將派人送來了其他「幫凶」的口供,正好給李咎做對比。
這是個年僅二十三歲的男子,身形瘦小,皮膚黝黑,一晚上煙燻火燎更讓他只剩下眼白不是烏漆麻黑的。性格是「老實」「沉默寡言」「對老娘和孩子特別好」「友善、勤勞、樂於助人」「萬萬想不到會做出這樣的事」。
李咎把幾份口供掃完了,指著其中一份吩咐說:「請孫守將把這份口供的人叫過來。」
孫守將派來的部下對了下口供的名字,對外叫人提審「郭黑子」。
除了李咎之外,其他人都是用的本地方言,王狗兒聽見郭黑子的名字,果然神色大變:「你要做什麼!」
明天出外勤加班了,請個假,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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