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咎很篤定大雍的第一條鐵路已經近在眼前,當然有他的判斷依據。
首先是皇帝陛下對京城臨時造的三條小鐵路非常滿意,小鍾工最後一次給車頭升級之後,沒過多久,皇帝陛下就把這三條鐵路拿出來民用了。
一開始憑票上車,車票千金難求,能坐車的都是頂級富豪、貴族,甚至不乏千金小姐們在車上開賞花會——最長的那條鐵路上,車跑一趟下來需要兩個多時辰,恰好是一個小型詩會的時間。
直到半年過後,鐵路上的繁華才漸漸地淡去了,鐵路不再是稀罕的東西,而成為了原計劃中方便城郊百姓來往、方便渡口貨運的工具。
京畿現在多以種植珍貴花木為生,花農成為了鐵路主力;每年冬天,各地的漕糧、稅銀入國庫,今年沒趕上鐵路得空,他們現在已經和皇帝陛下說好了,明年冬天要徵用鐵路運半個月的糧銀,從碼頭到城中這段距離,能省下上萬腳夫的人力。
蒸汽機車的優勢十分明顯,皇帝陛下想推廣它的決意更加堅定,因而主要的煤礦和鐵礦產區都已經開始擴張。
河慶縣就是第一批享受擴張優勢的。
距離李咎與陳務懇談才過去一年多,李咎當時給陳務描繪的畫面就已經出現的了苗頭。
陳務後來給李咎的信里特意提到了這件事,他很感激李咎當時的提醒,現在河慶及周邊的煤礦主要都是官府把持,而民眾多因為早早開始準備其他產業,紛紛致富。
餐飲、苦力、腳夫、嚮導、漿洗縫補、保媒拉縴、看病抓藥……只要是和人相關的活兒,都有了十倍百倍的出口,這能養活的人就多了去了。
而陳務的提前準備,也讓煤礦得以安安穩穩地全部交給官府特別是象徵著長安朝廷的「煤炭司」機構管理,而非落入當地豪強之手。
河慶之外的其他盛產煤礦的地方則混亂了一段時間,甚至有地方豪族和村民為了搶奪礦山展開械鬥,最後被皇帝陛下派兵鎮壓收回。
至少在近十年二十年裡,這些煤礦只會是為國家服務的煤礦,至於以後,那是以後的人的問題了。
鐵礦相對而言更分散一些,並且過去一直就是官營機制,只要上面下令,就能轉向,因此鐵礦附近的作坊開始製備嚴格合規的鐵軌,啟動時間比煤礦發掘還早。
枕木、混凝土、石子兒……這些配件也都交代給各地的作坊開始製備。
甚至小鍾工以及技術站接到的下一個任務是把蒸汽動力用在礦山、冶煉和鍛造上。
期待著蒸汽動力入住的可不止有鐵軌相關的製造業,其他產業也早早就等著了。
大雍的經濟尚算繁榮,製造業可並不發達,比如武器製造,一年算下來,整副的軍備也不過幾萬之數。兵部和工部早就勾勾搭搭地想在軍備鍛造里放上蒸汽動力了。別的不說,先把衝壓盔甲甲片、頭盔鋼片的活兒交給機器吧,那不比人手動一下一下捶打來得快些?至於紡織、農耕……也是捧著碗在等機下鍋。
……各種動向都昭示著皇帝陛下的決心,皇帝陛下有這樣的決心,那鐵路還不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兒?
現在的朝廷最核心的交通運輸要道只有兩條,一個運兵,一個運糧。運兵是武備調動,包括糧草輜重的運輸,核心路線是京城及拱衛京城的三大營與國境要患五大關口之間的往來,這幾條路線又長,又穿山越嶺,得是百年的規劃了。第一期只規劃了兩條路線,並且都很短,一條要先渡河,然後從京畿東,經關中平原向東北的大渡口走去,遠期規劃這條路線是要直奔高納爾河關口。另一條則是從京城以東數百里以外的關中平原的峽口為起點,往南擺到九衢。
運糧就簡單得多了,這時候就算加上鐵路,也沒有比內河航運更省力、便捷的運輸渠道,目前他們也不具備跨大江、大河修建鐵路橋的工程能力,因而內河航運依然占有天然的地位,這就決定了在運糧層面,鐵路是內河航運的補足,初步規劃是主幹線的補充,和主要糧倉與渡口之間的擺渡。
黃致今年大概捋清的就是運糧這條線上的需求,接下來就是實地看看各地的情況,估算成本,如果更進一步,還要設計幾條可選的路線交給皇帝陛下定奪。
不論黃致最後給上去的結論是什麼,李咎覺得金陵一定會有一席之地。
金陵、淮揚、姑蘇是江南最重要的三個經濟要地,再往南就是定波港,往北則是三大關,在金陵這一帶找個樞紐城市,加強江南和京城的聯繫,方便南北貨物運輸,很合理。
至於為什麼選金陵充當這個樞紐而不是附近的其他城市……這不是城陽公主在這嘛!
別的事李咎不一定清楚,但是能綜合到這麼多信息,又有老夏、老陳、老張、老楊家的消息源源不斷地匯總,皇帝陛下又不會瞞著他這些,於是七拼八湊的,他也就都知道了。
如果最後真的能形成一條長安——九衢——金陵的鐵路線,李咎還有別的用處。
早些年在雲夢兩道曾經發現過石脂水,化工第一原料,有這個東西在李咎才能往後繼續推進化工產業。但是由於沒工藝沒人才,李咎遲遲沒有在油墨之外的行業啟用石脂水,甚至很多時候油墨的原材料也會使用煤礦的副產品而非石脂水。
等這條鐵路線通暢,石脂水的運輸不再是問題,李咎這裡人才梯隊也都有了,便可以啟動更多項目。那時候就不是簡單的石脂水初級工業了,李咎最為看重的化肥,象徵著科技時代曙光的電力等更加重要的行業,自然而然就能跟上。
到那時候從金陵到長安,估計也就是不到十天的時間。
城陽不管信不信未來,反正這時候肯定信丈夫,李咎這麼說,城陽就這麼辦。
妹妹的繪本留下,等大家手有餘財,印染技術也發達了,可以出版成那個什麼「兒童科普繪本」。她再畫些山水田園圖畫,攢一個一年四季十二花信二十四節氣的夫妻和樂圖送回京中,讓父母看著開心些,也讓姊妹們酸一酸,她這一生之順遂快樂,再沒有別人能比得上了。
心情很好的城陽反手趕在年前就畫了一張大寒迎年圖,江南的大寒往往和小年在一起,有許多祭祀的節禮。城陽畫的這張圖便是李咎和她夫妻二人在席間吃席的一景,人物、陳設、庭院皆陳其上,庭前芭蕉覆雪,山茶新紅,席上小火烹霞,瓜果碧綠,一個俊朗的青年身著紅袍端坐正席,一個溫和美麗的命婦與他並肩同列。正是江南好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