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陽的女子學塾如火如荼地辦了起來,京城聯繫楊青娥的人也傳來了消息——楊青娥離家出走了。
楊太傅年老體衰,皇帝陛下准其致仕,現享著太傅的俸祿和頭銜,但是不再插手朝政。
這兩年因為兒子不省事,楊太傅又只得這麼一個老來子,真是為他操碎了心,於是越發的勞心勞力。去年冬看花燈時不覺著了寒,竟一病不起。
楊太傅一病不起之後,家裡的事就是太傅夫人說了算。
但是沒想到小楊駙馬後來娶的這個媳婦也不是省油的燈,太傅身體垮了,她立刻支棱起來奪權,和婆婆掐得死去活來,竟然沒落下風。
小楊書生只在對著好性兒溫和的城陽公主時才擺得出高高在上的臉,對著潑婦可擺不出來,擺了也沒什麼用。他試圖抗爭了兩次,卻被他媳婦拿捏得死死的,成天夾在母親和媳婦中間兩頭受氣。
小楊媳婦和大楊太太是同個宗族裡出來的,鬧得勢均力敵時,要找靠山都找的同一群人。
差不多是你出一對族伯,我出一對族叔帶個爺爺,就這種互懟方式。
鬧久了僵持不下,少不得她們就要想別的外援了。這時候她們不約而同地把主意打到了楊青娥頭上。
小楊媳婦和大楊太太各自找了個有頭有臉的人家,想把楊青娥嫁過去拉攏別人說話。
小楊媳婦說的人是楊家嫁到吳家的一位姑奶奶所生的長子。這位吳老爺貪花好色,逼死了第一位夫人,現吳家太太正在給兒子尋覓一個能拿出席各種活動擔當門面的媳婦。
大楊太太說的則是一個御史,那御史早些年死了老婆,鰥居至今。他喪妻不多久中了榜眼,便看凡夫俗子不起,要找個高門大戶的清貴之女續弦。然而他既要人清貴尊敬,又要人年輕漂亮是個黃花閨女,哪有這麼便宜的事?事兒拖來拖去的就到了人上四十五,那是真的不好說親了。高門大戶若果真有個千金小姐,說親也說給年輕的後起之秀。除非有不當人的長輩暗中磋磨,否則誰肯拿女兒妹妹嫁給這麼一個人續弦?這御史年近半百,能活幾年還不知道呢!果真有那些想磋磨人的繼母、惡爹、無良兄弟,也不敢把女兒或者妹妹嫁給御史啊,萬一枕頭風吹起來女婿反而追著自家撕咬怎麼得了?
兩位楊家媳婦為了管家的權力掙得雞飛狗跳,在看楊青娥時倒是一樣的態度——討厭。
小楊媳婦嫉妒楊青娥一個望門寡還能這麼自由自在,從小到大錦衣玉食,十指不沾陽春水,什麼苦都沒吃過。她雖然嫁到了楊家,以後板上釘釘的當家夫人,還得受婆婆欺負呢!楊青娥一個老姑娘竟然敢對繼母不孝順,她憑什麼這麼自在!
大楊太太本來就不喜歡楊青娥,楊青娥是前面那位正室夫人生的,楊太傅對這個女兒一向極好,連遺囑里都不忘給楊青娥準備了一大份家產。楊青娥吃在楊家住在楊家,但是當年她出嫁時準備嫁妝、收到的彩禮、楊太傅暗中給的體己、原來那位正室夫人的嫁妝,都在楊青娥自己手裡攥著,那可是很大的一筆富貴!楊青娥說的夫家也是京中頂級豪門,也就是鄭家。因她守了幾年活寡,鄭家對楊青娥極好,就連皇后也常有誇獎,致使大楊太太不敢苛責這個繼女,就怕她一個不順心對外抖落。這兩年總算因為避嫌的緣故,鄭家和楊青娥的關係淡了些,那城陽公主也嫁了外地,二公主三公主都開了公主府,楊青娥和皇后的走動也少了,大楊太太才敢打楊青娥的主意。
小楊媳婦和大楊太太各自拿楊青娥做禮物拉攏使得上的關係,又沒互相通氣,在京城很快就傳起了楊家一女二嫁的說法。
那兩家被說親的也不是小門小戶,吳家不提了,那可是吳大學士的吳家!就算不是主支是旁支,掉個磚也是金磚!另一家是御史,別的能力不好說,嘴皮子筆桿子最是利索,又為皇帝陛下倚重,陰陽怪氣地損人告狀是一流的!
這兩家結了仇,又都和楊太傅家結了仇,三方混戰,互相編排。那御史本是最弱勢的一方,但是他告狀告到了皇帝陛下那裡,讓皇帝陛下想起來那個早就被忘到腦後的、令他在妻女跟前顏面盡失的、不爭氣到讓他隨時都想打一頓的前任城陽駙馬。頓時皇帝陛下拿這個做由頭,把楊家削了一頓,算是暗暗給御史加了籌碼,三方就勢均力敵了起來,就掙不下,多少不堪的流言蜚語就這麼來了。
楊青娥氣得要命,楊太傅還歪在床上也是愛莫能助,便安排她去她生母娘家暫避一避。
沒想到她生母雖好,她那幾個舅舅卻不是省油的燈,舅舅舅母挖空心思算計楊青娥手裡的錢。楊青娥哪有這方面的經驗?不過個把月,連她日常穿戴的首飾、衣服,吃茶的官窯青瓷碗兒,都被舅舅舅母算計了去。
若非在表嫂頭上看到了自己很珍惜的捨不得拿出來用的城陽等手帕交所贈頭飾,只怕楊青娥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裡。
楊青娥雖然不通世故,不過卻是個暴躁性子的烈馬,她選了個壽宴的機會,當場和舅舅舅母大吵了一架,指責這是「一家子強盜劫匪」「既然引盜引賊的,何等奸事做不出來」「狼心狗肺的狠舅奸兄」「再住下去只怕我這一身清白也要沒了」「成日裡調三窩四,髒唐臭漢都比你乾淨些」等等,言語閃閃爍爍,給人留下了極大的想像空間。
於是關於那一家子的「風流韻事」不管真假,就傳得沸沸揚揚,而楊青娥則把心一橫,帶著體己和丫頭、忠僕趁亂離開了舅家,不知去向。
城陽和李咎聽完送信的人內務官回來說得繪聲繪色,真的是,目瞪口呆。
李咎不由嘆道:「還好早早地讓你離了楊家那裡,否則還要讓你吃多少苦?」
城陽便覺安心:「他們不敢的。也就是後來的小楊夫人身家不高,他們才敢作踐——這不就顯出他們的外強中乾了麼?也就是個紙老虎,想拿捏人,遇到那起子一般厲害的,卻被人拿捏了。」
「他們是不敢在生活起居上苛待你,岳父、岳母大人對你百般疼愛,怎麼會坐視你不幸?但是精神上的打壓和折磨,你說不出來,別人也看不見,那不是更痛苦嗎?」
城陽有些難看地笑了笑。如果沒有這個夫君,她會是怎樣的結果?她也不知道。可能被逼到極點了她也會鬧一場,不會讓自己一直吃虧,可是若只是如此,她這一世也不會快樂了。
李咎安撫似的拍拍她柔滑的手背,道:「楊姑娘是你的朋友,還是找一找她吧。等找到了,再看她自己的意思安置。無論如何不能放她獨自在人。人情險惡,她哪裡能看得穿?」
「夫君說的是。她一個女孩子,你安排多有不便,還是我來吧。就是借你幾個人、幾條郵寄的線路一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