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務已經得了李咎的主意,所以沒好意思再問,本地的里老則擔心珍珠把貴人惹毛了,珍珠話音剛落,里老就堆著笑出來阻止。閱讀sto55.COM
陳務到時一動不動的,一來他擠兌一個小姑娘可能會對這小姑娘的將來產生不好的影響,二來……萬一李咎真的還有什麼辦法沒拿出來呢?
所以陳務就笑呵呵地看著李咎。
李咎則挺喜歡珍珠,也願意為這一帶的人再辦點好事。
可是淳城就是這麼個一眼看得到盡頭的地方,無縱深,無特產,除了等待開發的煤礦,什麼都沒有。
但是優勢也很明顯,便是氣候非常適宜養殖業,這一帶是出了名的雨熱剛好,不會太濕潤,不會太炎熱,很少有自然災害,交通便利,若不是煤礦影響太大,放未來一個宜居城市絕對沒跑。
不過這裡的土壤不夠肥,所以種植業的成效一般。
李咎想了想,問陳務說:「本地準備引入玻璃廠嗎?」
陳務回說:「有這個打算,本地燒玻璃可以用煤炭,成本十分低廉。向著我那裡好些匠人都在學,已經有幾個人能燒出很漂亮的杯子。我準備再找幾個能燒瓷的、畫畫的,燒些彩繪的杯子來。」
燒玻璃杯本不是什麼難事,之前富貴人家也用玻璃器皿擺果子沏茶做啥的,但是要大規模地製備,還是在李園公開了玻璃的配方和窯溫控制方法之後。
河慶縣算是跟上比較快的,也就剛剛摸到了入門。
紙上的資料已經把一切都寫得清楚明白,但是一動手就知道不是那麼回事,正是「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各個有志於此的地方其實進展都很有限,陳務不了解具體的情況,大概進度知道一點。
李咎說道:「有個產業你們做得,行路菜和軍糧。」
李咎指的是需要大量燃料堆起來的速食和罐頭。方便速食需要高溫脫水防腐,罐頭需要高溫消毒殺菌,生產工藝上都繞不開加熱。再加上玻璃本身也是要窯溫去燒的,相較而言,它在淳城這一大片區有先天優勢。
材料運進來和成品運出去都方便,有燃料,本身農業也不算太差,往西水路三天能到的大平原盛產小麥……
算是個區域優勢。
陳務道:「行路菜和軍糧?都是需要長期儲存不壞的吃食,先生要在這兒下功夫,那就是用玻璃來裝吃的,可是玻璃那麼重,怕是不太適合長途攜帶?」
「罐子裡頭多裝點就行了,也不會一頓吃光,它總比一般的鹹菜、酸菜更好吃。這活兒就在他們村里辦個廠子做起——不是說就這一個廠只在這一個地方辦,是因為我喜歡這個村莊,所以願意先在他們這兒辦第一家。」
里老們聽得分明,忙挨個站起來給李咎敬酒。
李咎酒量不錯——在現代沒有點酒量,想和外面人做生意都做不動,是以李咎的酒量已臻化境,想醉可醉想醒可醒,今日高興,喝的又是農家的臘酒,那便不醉了。
他接著眾人的酒,一再保證必定不會毀約,最後索性當場定下來,讓他們擇定兩三個膽大聰明的十八歲以下的人跟著陳縣令派遣的使者一起去金陵學習。
珍珠立刻就高高舉手報名。
這一帶民風比較保守,永安堡已經算是很開明的地方,願意讓女人去渡口做生意,卻還沒開明到願意送小丫頭去學辦廠。
於是珍珠一定要去,她是這次宴席辦下來的大功臣,當著外人的面,里老們不想給她為難,但是確實讓她去也不合適。
一整晚都沒怎麼說正事,只和陳縣令夫人和隔壁女眷桌上的婦人聊天的城陽突然說道:「你們這樣左右為難也不是個辦法,不如讓我帶了去吧。在金陵我也是要開女校的,就當珍珠姑娘是我收下的第一個學生。你們再找兩個聰明的跟著駙馬去學,就前後妥帖了。」
公主收徒,何其榮耀!里老們就算想從禮法上拒絕,也捨得公主這個關係帶來的好處。
他們還在猶豫著,那珍珠卻已經跳了起來,像草班戲台上孫悟空拜菩提似的拜了三拜,口稱「公主師父」。
城陽本來只是看李咎的面子幫一幫,見她如此機靈,倒也生起三分歡喜,道:「好姑娘,且坐著吃酒,明兒你來了,咱們再詳說底下的事兒。」
李咎背著人和城陽抱拳拱手地作為答謝,城陽面上八風不動的,卻低聲回道:「你我之間何須言謝,你的事兒不就是我的事兒?你喜歡這閨女,我就認了來。反過來想必也一樣。」
李咎憨憨地笑著,媳婦如此體貼入微,又放得下身段,幸而不曾錯過了她,幸而有帝後和三九從中再三撮合,等回了金陵萬事安置好了,必得好好答謝京城眾人才是。
淳城南區連個像樣的官署都沒有,渡口的船也不乏半夜靠岸的,因而也就沒有宵禁一說。
眾人直熱鬧到深夜才盡興。
夜來晚風涼,如今晝夜溫差大得很,村里就燒了一堆篝火,又照明又取暖。
小孩兒們端著肉圍著篝火聽「嗶撥」聲,倒有了兩分年節的意味。
李咎讓眼巴巴等著的人把吃剩的菜每家每戶都分一碗帶走,這麼一碗好菜能提讓各家連續好幾天吃得帶油帶葷。
再三叮囑永安堡的里老明日一定送珍珠來驛館,得了肯定的答覆後,李咎才牽著城陽一邊消食一邊往回逛。
熱鬧仿佛還在耳邊,但是明明四周很安靜很安靜。
城陽忍不住說道:「這就是人間的煙火呀。雖然不是什麼高雅的事物,然而好真實。」
李咎笑道:「剛才看你興致不高,我還擔心夫人不喜歡。聽來倒不是如此。」
「我不是因為不喜歡才沒有興致,是沒想到……這裡有陳縣令這樣賢能的官員,又有渡口這樣掙錢的地方,還離長安這麼近,可是百姓的日子仍然那麼艱難。珍珠那麼聰明,她都十一歲了,看著不過仿佛京中七八歲的小孩兒一樣。那還有更差的呢?還有東村沒活下來的呢?這麼一來,我自然沒什麼興致了。不過,轉念一想,還好有你。你答應幫他們的時候,仿佛是我也得到了幫助一樣。」
城陽的見識不可謂不多,在金陵那會兒踏遍青山綠水,什麼農家漁家商家沒見過?然而淳城的極端貧困還是讓她感到了不適。
李咎道:「這就是生產力還不夠的緣故,陳縣令是好官,可惜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一個人只能生產一石米的時候,就算絞盡腦汁,就算再行貼補,也不過就是一石二。但若是一個人能生產十石米,百石米,這個事情就完全不一樣。我一定會儘量努力,讓這個數字大一點,再高一點。等到人人都吃得飽、穿得暖,也算不辜負康兒和我傾蓋如故的一世相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