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咎詳詳細細地問了一遍前後的程序,這事要辦就得辦得別人挑不出錯來,是以程序必須要嚴格,以免被人抓著瑕疵做文章。
這事兒老郭熟啊,老郭辦事從來滴水不漏,李咎一問,他就猜著了,順著李咎的問話給他科普了一遍雍朝的辦事指南,兩人對了對信息,叫來冬娘又把聽香樓上下仔仔細細打聽了兩輪,一總花了一天一夜。最後他們決定事不宜遲,稟告皇帝陛下知曉後,次日下午就動手。
李咎手上現有人證和口供就是冬娘、翠甜兩個.冬娘提供了口供,翠甜的年紀讓她成了最好的實證。
冬娘還供出了聽香樓新買入學彈琴唱曲兒的女孩子,大的十二三,小的四五六。大一些的多是長相模樣還算端麗的姑娘,在別處研習其他技藝沒學成,或是在別家上工得罪了主家,被牙子賣到了聽香樓。
其中就有五兒、雙陸、芝香、紅藥至少四個是好人家女兒被拐賣來的,紅藥甚至是個窮秀才的女兒,家本姓洪。
而其中未滿十歲的小孩兒光冬娘知道的就有七八人。
郭暇將冬娘的證詞寫下來叫她畫押,隨後就帶上人馬,與李咎一同去了理應負責此事京兆衙門。
本朝京兆衙門的最高長官多數是皇親國戚掛個名,現在掛名的就是皇帝陛下的一位沉迷煉丹的兄弟。這位掛名長官並不真正履職,真正做主的人是京兆長史唐禮玉。
掛名長官不問世事,京兆長史本身品階不高,且這一任唐長史出身寒微,妻族亦寒微,因而任上艱難得很。
世上的官有一萬種,最難做的就是京兆尹的官。在長安城,扔塊石頭都能砸到比京兆長史官職品階高的人,唐長史想施展才華,那是相當的困難。絕大多數時間裡,他在這個官職上幹得最多的事,就是被各方勢力當出氣筒,夾在中間四面不討好。
這次也不例外。
毓明侯做靠山的jiyuan鬧出事也不是一兩天了,不僅這一家,什麼牡丹閣、紅袖書寓之類的地方也都是常年違法的,可他哪裡管得了。有那麼幾次他接到被拐賣的女子的父母的訴狀前去辦案,倒要被那些老鴇兒好一頓奚落,陰陽怪氣的寒磣都不知聽了多少。
是以起初聽到郭暇和李咎的來意,唐長史是很不樂意的,他的心氣已經沒了。
豐穰侯是三品侯爵不錯,當了駙馬之後立刻要成為享受超品國公待遇的頂級勳爵不錯,然而他沒實權哪!得罪了李咎下場可能慘,但是得罪那幫結黨營私的真正的掌權之人,只會更慘。
唐長史臉上掛著笑,出於對駙馬的敬重,他還想勸李咎收斂些,救了想救的小丫頭,也就夠了,直到郭暇請出了皇帝陛下御筆親書的批條,「雖至外戚宗親,亦不得挾身份以脫逃」。
得,沒得躲了,這事辦了得罪人,不辦得罪皇帝陛下,唐長史見風使舵,要勸的話吃了回去,當即點明人手,跟著內侍和李咎直撲聽香樓。
查抄聽香樓可以說是盛況了,圍觀的百姓里三層外三層擠了個水泄不通。
聽香樓的客流量高峰大約是晚飯後,約未時開始,到原來的宵禁時間為之,之後都是整夜過夜的買鋪兒的客人為主。此時正值聽香樓在為開張營業做準備的時間,大門開了,龜奴、粗使小丫頭在到處灑掃布置。
鴇兒中氣十足地在各處檢查,若見了哭哭啼啼的女孩子,或是梳妝打扮得不好的女孩子,不是甩兩巴掌,就是一通辱罵。有個剛來沒兩天的小丫頭性子還烈著,被甩了兩耳光,氣不過就要和鴇兒拼命,被鴇兒拿一尺長的削尖了的尺子戳著頭從樓上踹到樓下。
小丫頭才十來歲的年紀,被餓了三五日不曾吃飯,只有兩碗涼水度日,從樓上跌跌撞撞到樓下已是頭暈眼花,可她看見門在眼前,仍然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逃跑。
就算會被抓回去,就算被抓回去會受到更殘忍的虐待,她依然頭也不回地直衝大門口而去。
這一衝,她直直撞到了一個銅牆鐵壁似的人身上,抬眼一看,卻是個陌生的青年公子。
小丫頭以為他是早早上門的piao客,一口氣沒上來,倆眼睛一翻,撅了過去。
鴇兒衝下來也看到了這麼一群錦衣華服的公子,見他們臉上沒甚表情,為首之人更是皺著眉頭,只當是被衝撞了心裡不快活,忙諂媚地笑著賠不是:「各位爺這麼早來?家裡姑娘不懂事,得罪了各位,我這就叫人收拾她給爺謝罪。爺裡面請啊,爺是來喝酒的、聽曲兒的,還是談生意買賣的?」
被老鴇兒當成是為首之人的正是李咎。李咎把暈過去的小丫頭提起來交給一旁一個小內侍架著,笑道:「你不認得我?」
鴇兒見過無數自視甚高覺得世上人都該認得他的紈絝公子哥兒,以為李咎也是這種人,又聽他官話正極了,忖度他必是京城家教森嚴的正經公子,就習慣性地套話應付:「爺說笑了,我才認得幾個人?高門大戶我也進不去,爺是頂上頭的公子吧?只有那些真正的大戶人家的公子,我才不曾得見。若是得幸見過爺,憑爺您這一身氣派,我一定不會忘記。」
李咎笑笑,把表情一收:「你不認得我,怎麼敢自作主張給我安排什么小妾呢?」
老鴇兒正要否認,忽然想起近幾日她確實讓聶二娘去辦過這樣的事,一下子她就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別個正是豐穰侯了,瞬間臉色大變。
李咎道:「看來是想起來了。唐長史,郭內相,如何處理,請秉公辦事。我只找到我的外甥女兒就走。」
老鴇兒這才看到旁邊還有個熟人,唐長史,唐長史剛上任的時候就想整他們這些jiyuan,被他們背後的靠山收拾得服服帖帖,今天竟然又敢找上門來了?
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老鴇兒色厲內荏地往後躲了躲,拔高了嗓門吵嚷道:「我們可是正經營生!您說的什麼鬼話,存心找茬呢?官司打到刑部我也只服個理字,不知好歹的窮山逼,敲竹槓敲到老娘這裡來了?老娘今天就教教你就算你是龍來了,也得給我盤著!唔——唔——」
回應她的只有毫無感情的一聲吩咐:「堵上她的嘴,帶走!」
解封之初,到處加班……哎